印斟沉默片刻,方低声说道:“我也是。”
那一瞬间,谢恒颜如愿得到了回应,眼泪却按捺不住,沿侧颊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
两人无声对望片刻,最终于水中紧紧相拥。谢恒颜以双手捧过印斟的侧脸,尚来不及开口说出一字半句,印斟已急迫地贴近前来,噙住傀儡微微张开的薄唇——这几乎是一次全然无法克制的深吻,印斟抱住谢恒颜的手掌用极了力气,甚至一度要将他单薄瘦削的脊背捏至粉碎。可谢恒颜好像已感觉不到疼痛,他就这么让印斟发了狠地吻着,那力道简直大得可怕,偏他完全不舍得放开,仿佛一旦由此放手,他与印斟的今生,便再也无缘相见。
方唇分时,傀儡苍白的双颊涨得通红,印斟也是乱了呼吸,这才缓缓将他松开,想到两人还在水里浸着,印斟忙将谢恒颜托抱起来,道:“上岸去吧。”
“没、没事。”谢恒颜推阻道,“衣裳都湿没了,还上去做甚?”
印斟见他穿的那身白袍,竟是自己下水前,放在岸边换洗用的,一时禁不住语塞道:“你……你怎么……”
“……这原是你的衣裳?”谢恒颜瞪眼道。
印斟:“……”
谢恒颜忙将兜里那颗“狗牙”也给掏了出来:“这牙也是……”
印斟不等他反应,已劈手将牙夺了去,抢先说道:“是我的。”
谢恒颜呆怔了片刻,泪止不住,竟又埋头进印斟怀里,呜咽似的大哭了一阵。印斟只好又拍拍傀儡的背,声音低低柔柔的,抚慰了一阵,末了等谢恒颜哭完,鼻涕眼泪全揩他身上,印斟终于叹了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快上岸去,当心着了凉。”
两人好容易才分开来,印斟让谢恒颜先上岸,拿来先前那身破烂的衣裳,浸水里勉强洗了一洗,再点火将他俩一块烘干了,这下谢恒颜穿着印斟的袍子,长了半截,印斟则穿着谢恒颜的破烂单衣,短了不知多少。
谢恒颜还想提议说换,印斟却道:“就这样了,天气还冷,等到镇上再换。”
他们又坐在河边歇了片晌,各自缓了口气,印斟动身打了几只山鸡野兔,搁木头堆上,用火烤熟了给谢恒颜吃。谢恒颜也撕下鸡腿朝印斟嘴里喂,两人疯了似的狼吞虎咽,沾得满手的油腥,活像那大山里的野人似的,说不出的古怪狼狈,最后各望着对方的面孔,又忍不住嗤嗤地笑了。
饱餐后的谢恒颜,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他便继续看向印斟,总觉眼前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怎么也看不够,怎么也不敢眨眼。以至于印斟让他看不自在了,忍不住回头问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谢恒颜说,“想看你是不是真的。”
印斟道:“我也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谢恒颜却是笑了,他的笑容很苦,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印斟便过去搂住他,两人肩膀并着肩膀,谢恒颜感觉暖和多了,待过了一阵,才压低嗓音向印斟道:“你是如何到这儿来的?我本以为,你不会在的,这毕竟……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印斟静默了会,道:“这话说来话长。”说着从袖中取来那枚“狗牙”,它原是当初在永村时,谢恒颜当定情信物送给他的,傀儡最重要的两颗獠牙之一。
“那天你突然撞剑,连着方焉的业生印一起,之后整道结界跟着慢慢碎了。”印斟说,“我以为我也会死的,但是没有,结界破碎后的周围都是暗的,只有你的背影在发光……能看得非常清楚。”
谢恒颜紧张道:“然、然后呢?”
“我的行动不受控制,但能明显感觉到,力量是从颈间传来,等我后来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追随你远离的轨迹,不断朝前移动。”印斟低声说道,“结界彻底毁灭坍塌之前,是你给的獠牙,一路引我到结界外的地方……”
“真有此事?”谢恒颜捧着那颗獠牙,垂目打量了半晌,不禁唏嘘道,“我以前怎不觉得,我的獠牙竟还有这般能耐?”
印斟想了想,方道:“傀儡木身受到妖印支配,獠牙毕竟是身体的一部分,原就很难得到完全的分离,何况你的木身……”
——何况谢恒颜的木身,本是生于游清的神力,想要摧毁已极是困难,那便更不必提肢体各部分的强行分离。
所以说,如今印斟能跟随他的脚步,一路追到眼前所在的世界,居然靠的还是谢恒颜嘴里的一颗獠牙!
也不知是命该如此,还是他二人缘分未尽,每当他们以为穷途末路的瞬间,命运往往又会为之另开一条蹊径。
一时想至此处,谢恒颜不免百感交集,怔怔然片晌过后,眼看竟要落下泪来。幸得印斟揽住他的肩膀,问道:“你呢?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谢恒颜这才抹了抹眼,傻笑着说道:“我这也……说来话长了。”
印斟倒是不急,只让他慢慢说便好。两人各又收拾了一番,偏都是一身乱糟糟的衣衫,当真狼狈得没眼看了,于是印斟领着谢恒颜下山,顺带找好心的山民另要了两件旧衣裳穿,期间谢恒颜向印斟娓娓道来,说自己是如何回到游清的身边,游清又如何一巴掌拍他下来,到这时间线完全紊乱扭曲的世界里“还债”的,而且具体还的什么债,谢恒颜一无所知,加之身边一个认识的熟人也无,他对印斟说:“如果不是遇到了你,可能我下到河里洗澡,便再也不出来了……真让我一人在这世上过活,还不如到水里闷死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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