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嗯。”那名警员连连点头,像是在黎夕的眼前,进行了一次实际对话的演练。
许久后,他才挂断了电话。扬着一脸尴尬的笑,面对着黎夕说道:“黎夕小姐,不好意思,是我们工作失误,搞错了。”年轻的模样,尚待一些狡黠:“不好意思了,黎夕小姐。”
“没事。”黎夕弯了弯唇角,笑的有些尴尬。
黎夕华池项目的负责人之一,确实是有协助调查的职责。但眼下的情况,黎夕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不是江霖,就是江聿琛在从中作梗。可能,让她进警局,会让他们觉得丢人吧。
当她准备往回走时,却看见许豫旬迎面而来。他无所谓地向黎夕笑了笑,黎夕回以一抹浅笑,擦身而过。
是啊,行得正坐得直,何必担惊受怕。
**
半个月后,许豫旬被收监。这样的结果,令黎夕意想不到。周敬益虽是有通天的本领,却也不至于,能随便给许豫旬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任由他栽赃嫁祸。
黎夕对于这件事,愤懑不平。
恰逢下班时间,黎夕提起包包,就往外走。途径前台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什么难解的事。
“阿姨,许总监真的不在这里,他被带到警局了。”前台小姐的眉眼间,有些厌烦的情绪。
“麻烦你了小姐。”那名妇人的脊背微微弯曲,形成一种卑微的弧度,苦苦哀求着。
前台的接待员,一脸的无奈:“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一时没办法联系上他。”
“小姐,麻烦你通融一下。我找不到我家豫旬了,真的很着急。”
“阿姨,不是我不乐意,真的是没办法。”
那名妇人调转过头,往玻璃门外走去。一身朴素的老式花裙,几乎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妇人的长相不算老,甚至隐约还能看出昔日清秀的眉目,只是那满头的乌发,已经酿成了银白。
黎夕快步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问她:“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黎夕。”
妇人转过头,用浑浊的眼神,打量着黎夕。许久之后,才像是顿悟一样:“记得,记得,是黎夕。”
八年前,在黎夕还在与许豫旬谈恋爱时,与许豫旬的母亲张愉春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许豫旬的宿舍楼下,张愉春拎了大包小包来看自己的儿子。而黎夕,恰好也在等许豫旬。
黎夕不知道张愉春是许豫旬的母亲,还与她高兴地攀谈着。直到许豫旬出现,黎夕才知道,原来她口中的好儿子,与许豫旬是同一个人。许豫旬毫不嫌弃地,介绍着自己的母亲。还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母亲带来的东西,视若珍宝。
她第一次打心眼里欣赏他,也是因为这件事。那时候,她的母亲穿着衣衫质朴,与他建筑系才子的名号,相距甚远。但他还恪尽孝道地,带他的母亲走遍了大学的校园。
那也是黎夕第一次知道,许豫旬有那么破败的家庭,那么悲惨的遭遇。
“阿姨,你是来找许豫旬的吗?”黎夕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静些。张愉春这样小心谨慎的神情,戳痛了她早年失母的心。
“是啊,豫旬好久没回家了。我在电视上看到,华盛出了事。我突然就想到豫旬也是这家公司的,就着急从乡下赶来了。”张愉春额角上的皱纹,已随着岁月的痕迹,褶成一个个凹痕。这样焦急的表情,让那些褶皱,全都蹙成了一团。
黎夕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要告诉她,许豫旬被收监了,这样的回复未免太过冷漠。毕竟,谁也不忍心伤害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
“许豫旬他出差了,所以暂时不能回来。”黎夕选择瞒着她。
“黎夕,你是个好姑娘。”张愉春叹了一口气,粗糙的手指,附在黎夕的手背上,拍了拍:“别骗我了,刚才那个小姐说,豫旬他到警局里去了。黎夕,你说豫旬他……不会出事吧?”
事到如今,黎夕不得不坦白:“张姨,工程出了些问题。所以许豫旬……可能暂时,还回不来。但是,他是无辜的,调查过后,一定会放出来的。”
听到黎夕说许豫旬,暂时还回不来的时候。张愉春所有的力气像是被抽离了,她攥住黎夕的手,眼底有哀求的神色,绵延不绝。
“黎夕,黎夕,就当张姨求求你,帮帮豫旬好不好?”张愉春弯下膝盖,几乎想跪下,黎夕赶忙阻止她。她却好像觉得,黎夕会拒绝她一样,话语中多了一些哽咽:“豫旬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做错事的。张姨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父亲死的早,我又帮不上忙。这些年,他一个人打拼已经够苦了。黎夕,求求你,帮帮他好不好?”
黎夕握紧了张愉春的手,粗糙的指尖,没有意思柔滑可言。甚至,触手还有一丝丝痛感。许豫旬说过,张愉春一个人拉扯着他长大,极尽苦楚。黎夕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悲戚的情绪。
她声线温和,像是许下了刻骨的承诺:“张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她的。”
黎夕并不是悲天悯人的人,但许豫旬是无辜的。而且,他的母亲这般哀求,任是谁都狠不下心拒绝的。
这么多年,黎夕都快忘记了自己母亲的长相。她想,大约,就是跟许豫旬的母亲这样的吧。一生心血倾注于自己的孩子,操碎了心。
chapter 25
黎夕拨通了那一串号码,熟悉而又陌生。
“喂。”黎夕有些窘迫,不知该开口:“是……江聿琛吗?”只要一想到那日的针锋相对,黎夕就悻悻地想要挂断电话。正当她犹豫之时,清冷的嗓音,缓缓响起,带着些慵懒。
“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里?”
“清檀园。”
清檀园是除了沁园外,本市最大的市中心私人别墅。黎夕曾经听说过,清檀园的主人喜静。于是买下了市中心最大的地皮,取其中心,用来建了一幢别墅。却没想到,它的主人,居然是江聿琛。
不过细细想来,z市能有如此财力的,也只有江聿琛了。
黎夕原本只是听说过清檀园,不过,在那次车子抛锚在清檀园之后。她才多了一份心思,网上查了写清檀园的资料。出身于建筑公司,对于这些必定是十分敏感的。
“江聿琛,我有事找你。”
当许豫旬被收监的消息,漫天漫地扑向z市的时候。黎夕开口,向他求助,目的已十分昭然。
“到清檀园找我。”江聿琛的声音冷冷的,隐约中,黎夕能辨别出些许不悦的情绪。
“嗯。”语气还未完结,嘟嘟嘟的余音,就开始连绵不绝地响起。既然有求于他,黎夕也只得任命。
对于江聿琛会不会帮她,她无法确定。她只能豪赌一次,至于赌注,是她始终不敢去证实的东西。
**
夜色沁凉,清檀园里一片死寂。甚至,夜风呼啸而过的响声,在这个夜里,也显得格外的嘈杂。
灯火孤绰的私人别墅里,江聿琛背逆着光线,宛若神祗。偌大的客厅中,仅有他们二人。
“江聿琛,我想求你,帮我。”
“帮什么?”声线几乎结上了一层寒冰,他的嗓音冷到极致,有暴风雨来临前的愠怒。
黎夕望着他的笔直的脊背,悄然出声。她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点彷徨,决心坚定:“帮我救许豫旬。”江聿琛没有任何动作,黎夕只得再次补充道:“许豫旬是被周敬益陷害的,他是无辜的。”
江聿琛冷哼了一声,极尽讽刺的意味。他幽幽回过身,深浅分明的曈眸,一瞬不瞬地盯住黎夕。眼底酝酿着的怒火,在肆意蔓延。他款步走向黎夕,薄唇微勾,弯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江黎夕,我凭什么帮你?”
黎夕早就想到了,江聿琛不可能轻易答应她。不过幸好,她还有最后的赌注。
既然他死撑着,那她一定也迎难而上。
她直面江聿琛的目光,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反倒是沉着冷静地,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她上前一步,冰凉的嗓音逼近他的耳廓。呼吸吐纳间,仿佛是在挑战江聿琛的最后一丝神经。
她勾唇,浅笑一气呵成:
“江黎夕,我凭什么帮你?”
江聿琛没有回应,只是不落痕迹地看了一眼黎夕。伸出右手,轻蔑地覆上她的下颌:“江黎夕,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爱你?”
黎夕盯住他的眼睛,几乎能从沉黑的瞳孔中,寻觅到自己的影子。被扼住下颌的她,没有一丁点的软弱,反倒得意地笑了笑:“江聿琛,何必负隅顽抗呢?”
他没有松开她的意思,片刻后,黎夕鄙夷地出声:“江聿琛,左右手袖扣拼成lx的缩写,代表的是黎夕的缩写,不是吗?”
法国人赋予了袖扣不同的含义。传闻,如若有心爱之人,一定要将她的名字纹进袖扣。贴近静脉与动脉的手腕,流经过所有血液,也淌过所有爱情。
黎夕起初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颇为动容,却不曾想过会有人把她的名字纹在袖扣上。所有,当看见杂志上那个明显的l型字样,黎夕就已经知晓了其中所有的含义。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地,不敢相信。
“江聿琛,你觉得不够吗?”
握住她下颌的大掌,紧了紧,却没有回应。空荡的别墅里,回荡着黎夕的嗓音,清冷而寂静。
“江聿琛,你不是很讨厌我吗?那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剜蛋挞液。是不是有人曾经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吃蛋挞皮呢?”
“还有,你当初学小提琴。又是为了谁呢?”黎夕冷笑了一声:“当时,我不过是与卢卿一时笑言,没想到你还真信了。花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不是吗?”
话音落幕,擒住她下颌的那双手,也缓缓地垂下。黎夕从未见过江聿琛那样的神情,失落而凄寥。他没有看她,目光游离像窗外,漆黑的夜里,竟然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恭喜你,全都答对了。”冰冷的陈述,让黎夕所有的战斗欲,都瞬间毁灭。
黎夕没想到,江聿琛会这样直接地承认。一时间,她竟有些怔忪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江聿琛周身冰冷的情绪,像是感染到了她。许久后,她才低沉出口:
“江聿琛,帮我救他。”
江聿琛罔若未闻,取了一杯红酒,径自抿了一口。深紫色的液体,顺着杯壁滑入他的喉线。喉结转动间,竟有些难掩的诱.惑。江聿琛放下酒杯,玻璃质地的杯底触及桌面,微微作响。
“江黎夕,你就那么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放弃尊严你那些所谓的尊严,所谓的恨,来求我?”
黎夕想要辩白,却发现太过无力。如果她告诉江聿琛,她是因为知道真相,因为许豫旬的母亲,才来求他。江聿琛,会信吗?答案显然,不可能。
“我只想让你帮他,没别的意思。既然能让我逃脱责任,必定也能够让他脱离。况且,他是无辜的。”黎夕说道。
“你对他,可真是死心塌地。”江聿琛勾了勾唇,语带讽刺。
静谧的客厅里,没有一丝声响。黎夕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延绵不绝。他不说话,她也选择沉默。窗外的夜雨,下的愈发地大,打落在窗口,融成雨滴迅速下坠。
雨夜,是梦魇。与江聿琛的噩梦,就是发生在同样的雨夜里。
“江黎夕,我可以帮他。但是……”
“但是什么?”
江聿琛抬眼,看向她:“我不是个好人。因此,你想获得,就一定要有回报。”
“你想要什么?”
眼眸微眯,江聿琛的神色中,迸发出夺目的光耀:“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刚刚……你不是已经分析地一清二楚了吗?”
“江聿琛,你真是个魔鬼。”黎夕冷声,如果帮助许豫旬的代价,是自己的话,她一定会选择放弃。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如果她还不懂得自爱,那她就是疯了。
“你,休想!”她一字一顿。
语毕,黎夕没有任何犹豫,迈开步子,朝大门走去。大门洞开的那一霎那,寒风夹杂着夜雨,打落在她的脸庞上,冷意浓重。黎夕的脚步顿了顿,正准备跑入雨里,却被一双大手擒制住了手臂。
黎夕回眸,江聿琛深邃的轮廓里,满是嗜血的颜色。沉黑的眸底,有燃尽一切的火焰,迸发激烈。这样的眼神,黎夕曾在那个雨夜里,见过。
嗓音被风声,吹地支离破碎,隐隐地夹杂着一些颤抖:“江聿琛,你想干什么?”她妄图用眼神警告他,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你说呢?”他勾唇,冰冷的侧脸,毫无温柔可言:“既然来了,江黎夕……你就别想走了。”
江聿琛的大掌,霸道地擒住黎夕,将她拖拽进去。狠戾的指节,攥紧她,几乎要将她嵌进骨肉里。
“放开!”黎夕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她妄图拜托他的挟制。可惜,没有成功。
江聿琛将她扯进怀里,任凭她死命地挣扎也不放手。双臂用力地圈住她,毫不留情地将她按上沙发。皮质柔软的表面,瞬间陷成了一个凹坑。
黎夕想要趁机逃开,却在她直起身子的那一秒,被江聿琛重新摁倒怀里。江聿琛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徘徊,炙热而滚烫。温度里,含着历经高烧后的焦躁。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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