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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歌 第130节

    烛龙眼睛瞪大,终于意识到什么,然而他明白的太晚了,他再不会有说话的机会了。
    等黎寒光吸收完烛龙的法力后,海面上卷起浩荡长风。白帝双脚腾空,衣袖猎猎飞舞,浮在昊天塔边,遥遥望着黎寒光:“你藏得还真是够深。你早就料到今日了?”
    黎寒光缓慢活动因杀了一条龙而略有僵硬的手指,说:“算不上。要不是白帝运筹帷幄,我也走不到这一步。”
    第130章 大结局
    白帝没什么真心地笑了声,道:“所以,你激活昊天塔,做出镇压魔柱的架势,只是为了在她面前做戏?”
    黎寒光浅浅勾了下唇,反问:“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会主动现身,会不遗余力解开封印吗?”
    白帝无话可说。没错,但凡黎寒光露出一丁点犹豫,白帝都不会解开封印。破坏封印需要大量精血,就算白帝吸收了青帝、黄帝大部分法力,放这么多血,对他来说依然是不小的负担。
    可恨白帝筹谋多年,伤害己身,最后却给黎寒光做了嫁衣。黎寒光也想放出魔柱,为此他步步为营,又是示弱又是演戏,将白帝在内所有人都骗了进去。
    白帝操纵姬少虞,替自己出面做一些不能做的事情,殊不知白帝亦是黎寒光的隐形傀儡。他猜测出白帝的算计,顺着白帝的计划走,看似成了白帝棋盘上的一颗棋,然而,棋子和棋手到底是谁操控谁呢?
    白帝玩弄人心多年,今日却被人算计了。白帝看着面前这个长了张澄净菩提面,却藏了颗黑色莲子心的人,有点明白羲九歌为什么会被他骗走了。
    黎寒光为了引白帝入局,还真是不惜血本。他前期真刀实枪地受伤,让白帝觉得此人也不过如此,根本不成威胁。等白帝用血解开封印后,黎寒光才终于不装了,挥手间困住白帝,杀死烛龙,时间契机掐的刚刚好,多一分则暴露,少一分则失败。
    黎寒光处心积虑将他、烛龙都引来昊天塔,想做什么已无需明说。白帝双手蓄力,脚下卷起浩荡洪流,黎寒光同样举起轩辕剑,不断朝轩辕剑中注力。
    白帝道:“你还好意思用轩辕剑,黄帝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后辈,心心念念算计他们的修为。”
    黎寒光说:“我为何不好意思?青宫之变是你策划的,我去青宫之前,怎么能猜到你想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你敢说你不想得到他们的修为?”
    “我可没想。”哪怕周围根本没人,黎寒光也不肯落人口实,“是你这样做了,我无奈替他们报仇。”
    白帝嗤了声:“可是你明明知道青帝、黄帝有危险,但你什么都没说。”
    黎寒光挑挑眉,理所应当道:“那是你们逼我的。在此之前我从未动过走捷径的心思,只想靠自己踏踏实实修炼。但你们太过分了,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你们却敢那样对她,还指望我做孝子贤孙吗?”
    黎寒光穿越时空回来后就一直在想,混沌之力到底要怎么修炼?他试过许多种办法,后来他去了趟上古,看到了光的记忆,隐约产生一个想法。
    混沌孕育了盘古,是三界中最高阶的力量。如果将混沌比为源头,那华族、九黎族、东夷神族的法术都只是河流中的一支。
    想要掌握混沌,就不能限制于支流,必须溯流而上。盘古死后,所有力量化为三位先天神祇,阳气是雷泽之神,阴气是烛龙,精血是帝俊。
    其实还有一部分,就是作为死气逸散在盘古的尸体——也就是九州大陆、山川湖海中的魔柱。
    如果集齐盘古分散出来的力量,是不是就能修炼混沌了?原本这只是黎寒光的猜测,他并没有打算施行,但是,白帝的野心给了他机会。
    白帝想要吞并青帝、黄帝等人的法力,独霸三界。黎寒光忍不住盘算,青帝是雷泽之神的儿子,是距离盘古阳气最近的神;而白帝是帝俊的儿子,传承了盘古精血中的力量。
    等白帝成功后,他截获白帝的法力,再吸收魔柱,杀了烛龙,那他就可以最大程度接近盘古了。或许,这才是修炼混沌、成为天道的唯一途径。
    黎寒光知道这个计划非常疯狂,但他没有退路。
    他已经陷入一个绝境,想要让羲九歌活着就得让她忘了他,想要保全他们的情意就要目睹她死去。黎寒光不想做这种选择,我命在我,不属天地,命运已肆意摆弄了他三千世,最后一世,黎寒光偏不认命。
    保留爱人的情还是命,他哪条路都不选,他要逆天而上,踏出第三条路。
    ——成为天,为她重塑身体,让她能真正自由地徜徉于星海山川。
    所以去青宫救羲九歌那天,他察觉到了异样,但没有表现,装作不敌逃走了。之后他按照白帝的算计而算计,他知道以姬少虞的脑子,一定会跑来释放魔柱,所以黎寒光围攻玄宫时故意给他放了条口子。至于烛龙到底和白帝结盟还是和姬少虞结盟并不重要,只要烛龙想杀黎寒光,他就一定会来到昊天塔。
    和白帝一样,他唯一漏算的就是羲九歌。他没料到羲九歌会从东方仙洲跑出去救姜榆罔,更没料到她会为了救青帝等神,主动被烛龙劫走。
    再深的心机算计,都敌不过赤子之心。他和白帝,都漏算了人心赤诚。
    羲九歌已经濒临死亡,黎寒光没什么好说的了。现在,只有杀掉白帝可以救她。
    高手对战,无需多言。两人似乎都没动,但下一瞬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两道法力撞到一起,冲击以昊天塔为圆心扩散,在四周海域掀起滔天骇浪。
    可以肯定,黎寒光、白帝就是如今天界修为最高的神族,但两人一个比一个心术深沉,擅长藏拙,他们俩从未真正动手过。今日,终于可以知道排序了。
    海上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法术和剑光不断在雷云中闪现。海中鱼兽拼了命往外跑,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殃及。两人从天上打到海里,又转战陆地,一路上不知击沉了多少座岛屿,生生打出了毁天灭地的架势。
    许多神仙躲在洞府里观战,但没人敢靠近。青宫阵法已经敞开,姜榆罔在里面配药,瑶姬快步走出来,遥望着天边的风云。
    瑶姬心跳地很快,心神不宁得厉害。瑶姬问宗布神:“你觉得,他们谁能赢?”
    宗布神停了许久,缓慢摇头:“不好说。”
    这一战持续了五日,久的连观战之人都觉得疲惫。有一天,瑶姬困极,打盹睡了一会。等她醒来,突然发现所有人都往外跑。
    瑶姬奇怪地走出去,看到天晴了,笼罩数日的乌云终于散开,阳光从东方洒落,云层变幻,绚丽瑰魄。
    海边,许多神仙对着前方指指点点,却不敢上前。谁知道前面是不是真的打完了?这种级别的对战,其他人误入只会成为炮灰,到时候恐怕连跑都来不及。
    这几天发生了许多事情,姜榆罔带人闯入青宫,救出了沉睡的四帝。他们这些日子被困在阵法中,虽然性命无忧,但修为泄了一大半,元气大伤,恐怕要休养很久。
    发生这么大的事,然而前来探望、请安的神仙寥寥。众神退避三舍,除了轩辕氏、神农氏的近亲,没有家族第一时间表态。事实如何根本不重要,四帝被困的是与非、对与错,也不重要。
    如果赢的人是黎寒光,那就是白帝狼心狗肺,暗算四帝,幸得黎寒光智勇相救,力挽狂澜,之后,黄、玄诸帝多半会按照流程禅让给黎寒光,天界进入新的帝王时代。
    如果赢的人是白帝,那整个事件描述都要反过来,是白帝足智多谋,英勇善战,推翻了失道的华族,姜、姬两姓王族将被连根拔起,这种时候跑去看望四帝,真是嫌自己命长。
    但无论胜利者是谁,第一个去道喜的人总没错。又观望了半个时辰,前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终于有野心家第一个打破平静,朝海域深处飞去。其余投机的、想捡漏的、打探消息的也纷纷跟上,大家全部武装,各显神通,小心翼翼朝战场飞去。
    他们过来时已经做好这里会很危险的准备,然而靠近后,只看到海水一望无际,天空碧蓝如洗,要不是很多岛屿不见了,他们都不敢确定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一场大战。
    众神腾云驾雾,此刻都有些茫然。谁胜谁负总该有个说法吧?难道,白帝和黎寒光同归于尽了?
    忽然,有人眼睛尖,指着海波之下说:“那是不是一座塔?”
    经此提醒,越来越多神仙反应过来:“这不是曾经安放昊天塔的地方吗?看,就是这里,这一带本该有一座岛。”
    他们面面相觑,有神族胆大,妄图下水,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然而他刚刚靠近海面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打飞,海下昊天塔划过一阵金光,威慑之意凛然。
    众神没办法,只能在这里留了标记,回去该报信的报信,该另做打算的另做打算。瑶姬接到消息后和姜榆罔一起赶来,他们停在万顷碧波之上,姜榆罔问:“下面是她吗?”
    昊天塔不仅禁止任何生灵靠近这片海域,还禁止神识打探。瑶姬无法施展天赋神通,却很确定地点头:“是她。”
    姜榆罔慢慢拧起眉心,问:“那黎寒光和白帝呢?”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那日大战,黎寒光和白帝到底谁赢了?
    瑶姬也不知道,她唯有叹息:“这些,只能等她醒来后问了。”
    ·
    羲九歌睡了很长的一觉,梦中她仿佛回到了母亲胎中,身体浸在一汪温暖的水中,十分舒服。不知多久后,她终于睁开眼睛,发现她身边并不是水,而是岩浆。
    昊天塔感应到她醒来了,细微地嗡鸣,惊动了海里的游鱼。羲九歌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于一处海底岩浆中,昊天塔悬在她上空,鱼群游来游去,头顶隐约能看到一个白色光斑。
    一条小鱼好奇地靠近她,羲九歌刚一抬手,它就被吓跑了。羲九歌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掌中盈满了力量,她赶紧抚上心口,那里一颗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无需内视就能感受到里面勃然的生机。
    这是怎么回事?
    羲九歌蹙眉,隐约回想起她昏迷前的事情。
    她在昊天塔中和烛龙对战,力竭晕倒后,她并没有失去所有意识,整个人处在一种似飘非飘的状态中。她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她定下这个计策时,本就没有想过活着回来。
    那日她找姜榆罔密谈,姜榆罔听到她的打算,强烈反对。但羲九歌说:“如今天界的局势非常危险,四帝生死不明,各势力隔岸观火,世家大族投机逢源,如果再耽误下去,不知会养大多少野心家的胃口。我在人间经历过没有主事人的情况,那时候,皇后被五废六立,都城被洗劫一空,所有皇室成员都觉得自己有机会,所有地痞流氓都想趁乱捞一笔,百姓过得苦不堪言。同样的事情,决不能发生在天界。”
    姜榆罔经历过的事情不如羲九歌多,但他完全能想象到那一幕。姜榆罔叹息:“那也不能让你以身犯险,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太危险了。”
    “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别人也不会放过我们。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既然前线打不过白帝,那就不打,你应该去做真正擅长的事情。如果我成功将白帝从青宫调走,接下来的事,就全靠你了。”
    羲九歌呼了口气,望着外面万里晴空,说:“只有我作饵,才能把所有大鱼都引出来。接下来,把我身边的侍卫都撤去吧,我会故意去一些空旷偏僻的地方。无论结果如何,都该速战速决,苍生百姓经不起拖。”
    等他们将所有细节敲定妥当,天已经暗了,外面下起蒙蒙细雨。羲九歌独自出门,很快遇到烛龙。
    烛龙到来的比她预料中快一点,但这样也好。接下来计划还算顺利,她在昊天塔看到白帝后,趁人不备捏碎了手腕上的珠子。
    那是一颗传讯用的法器,混在一堆首饰珠宝里,伪装的浑然天成,没人发现这个细节。羲九歌也想过或许四帝已经死了,他们闯入青宫只能找到数具尸体,但直接把结果公诸于众,也好过一直猜来猜去。
    权力更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
    至此,羲九歌心愿已了,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去她并不在乎。她心脏碎裂,本来就活不长,能在最后关头多救几条性命,多做几件曾经没完成的事,已经足矣。
    她看到黎寒光放出魔柱的时候,其实就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了。她气他自作主张,气他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但烛龙偷袭时,她还是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在濒死关头,她仿佛看到狂风骤雨,乌云倾泻,他浑身是血地回来,衣服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大风中席卷着躁动的气息,羲九歌都能感觉到魔柱兴奋极了,不住鼓动黎寒光称王称霸,天地独尊。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如果你没有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你根本不会懂失去的痛苦。你说的那些对我毫无吸引力,我能吊着最后一口气回到这里,无非靠救她这个信念。”
    后面发生了什么羲九歌记不清楚,只感觉被一股纯粹、包容的力量包裹,像是回到了娘胎。她原以为是她梦到了羲和,现在想想,应当是她落入混沌之中,重新塑体。
    混沌可以吞噬一切,同样蕴育了世界本源,是所有生灵的母亲。但有生就有死,有孕育,相应就有消耗。
    黎寒光将吸收来的烛龙、青帝、白帝、魔柱等力量融合成混沌,但他自己也是雷泽之神的后脉,他的血同样被混沌吞噬,最后,羲九歌成功新生,他却耗光能量,归于天地。
    这是他天道转世的最后一世,而他再一次做出了错误选择。历劫失败后,是三千世从头开始,还是彻底消亡?
    羲九歌不敢想。她郁郁不乐,待在海底许久不想动弹。最后,是昊天塔叮当作响,不断提醒她,她才终于浮出水面,去面对外面那个没有他的世界。
    羲九歌离开海底,她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她被放置在海底岩浆中,而是她在的地方,引发了海底岩浆。
    羲九歌飞到海边,找人问过后才知道,距离那场大劫已过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风云突变,当年姜榆罔从宫中救出四帝后,天界四处的战火很快熄灭,但战争的余波却留了下来。
    四帝都被白帝的阵法重创根基,青帝彻底隐世,黄帝重伤,玄帝没撑过伤势,在宫中身死。
    也有小道消息说,玄帝是被人刺杀的。但如今玄宫空悬,玄帝那些私生子变个花样争夺帝位,谁会关心玄帝的死因。
    黄帝被护送回中央天宫,占领玄宫的九黎族没有和黄帝正面冲突,而是撤到北方,占山为王。
    玄帝暴毙,玄帝太子姬少虞死亡,另一个被黄帝承认的黎寒光也身死道消,偌大玄宫竟然后继无人。玄帝留下的情障们都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你方唱罢我登场,将玄宫搞得乌烟瘴气。黄帝看着闹心,直接将帝位收回,北天界之事概由中央天庭决断。
    但黄帝也是强撑着了。他受伤后本来应该静养,但他身边没有继承人可用,北方还闹出一堆事,黄帝心力俱疲中还要分出精力处理玄帝的烂摊子。他如今全靠多年积威镇着,也因为这个关系,他没有清算白帝和西天界,对白帝做的事避而不谈,想尽量和缓处理与西天界的关系。
    毕竟西天界有许多古老神族,还有昆仑。如果逼的紧了,西天界拧成一股绳反抗起来,黄帝自家里恐怕会更先爆雷。
    南方赤帝因为修为不高,精通药理,为人还十分看得开,反而是受影响最小的。赤帝回去后没有报复西天,而是继续种地。姜榆罔也潜心研究药理,编撰百草集。
    他们父子俩平和的不像是帝王,甚至忍不住让人怀疑,是政务耽误了他们种药。
    羲九歌又问捕鱼的老者:“这些年西天界和魔族过得怎么样?”
    “他们?魔族在北方占山为王,天界的人不敢去打他们,但也没承认他们,就那样耗着。西天界这些年也乱糟糟的,黄帝想从华族过继一个孩子继承白帝之位,西天那些世家大族不肯,要求取消白帝,将西天界的领地分给各家族管理。反正这二十年他们斗得挺热闹,听说过两天崇吾山大会,还要商讨此事呢。”
    羲九歌忙问:“那西天界的神民呢?”
    老者耸耸肩:“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无论上面换成谁,赋税都要照常交,有什么区别。”
    羲九歌默默松了口气,没出大乱子就好。如今天界就像盖在沸水上的纸盖,看似不打仗,但矛盾并没有解决,其实已十分危险。羲九歌只能庆幸最糟糕的状况没有发生,上层如何斗暂且不说,至少没有扰乱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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