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徐今朝站在一片平坦的野地里,举目四望,视线范围内只有干枯开裂的泥土,和一些零星生长的贫瘠杂草。
这里是哪里?
突然间,有什么碰到了他的裤腿。
徐今朝低头去看,一个身高只到他大腿的小女孩正仰着头,用圆滚滚的黑色大眼睛看着他。
“……曼妮?”徐今朝瞬间睁大了双眼。
眼前的小女孩,和他记忆中幼年时期的妹妹一模一样。
她生得白白净净,头发乌黑,小脸圆圆,手脚都肉乎乎的,加上一身红色的格纹连衣裙的打扮,是那种亲戚和邻居见了都会夸一句“有福气”的胖娃娃。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今朝弯腰抱起了她。
她的小胖手上系着一条红绳,上面穿有两根雪白的狗牙,和一颗用桃核雕刻打磨成小篮子形状的吊坠。这是她三岁那年开始戴在手上的东西……她自己未必会记得这些往事,毕竟距今已经二十年了。
所以,这又是一场梦。
小曼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起戴着狗牙和桃核的手,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向前方。
徐今朝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野地里,突然多出许多人影,他还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喊声……莫名的悲痛瞬间占据了他的胸口。
一阵风吹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黄纸伴着尘土,漫天飞舞。
身着橙色制服的消防员,和脚步踉跄的人们踏入这片土地,在茫茫荒野中四处寻找着什么。他们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喊,有悲痛欲绝的妇人被丈夫搀扶着,几度哭得几乎无法站立。
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模糊不清的,但站在一旁观望的徐今朝却能感觉得到,那种压抑、紧张,以及痛苦的情绪。
有一处干结的泥土,悄悄裂开了几道细缝,清澈的水流从那些细缝中涌出来,仿佛地底下埋藏着什么……
那些苦苦寻找的人们欣喜若狂地扑上去,他们跪倒在地,又哭又笑,不顾一切地用手挖开混着尖锐小石子的泥土……消防员们拿来铲子,开始挖掘那块泥地。
不久后,他们从地里挖出了一团被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那是什么……?”徐今朝感到不安极了,他抱紧怀里幼小的妹妹,下意识往后退去,不愿面对即将亲眼目睹的残酷画面。
一只小小的手,从沾满泥土的红布包裹边缘滑了出来。
那只血色尽失的小手上,戴着用红绳系起来的狗牙和桃核。
有人掀开了那层湿答答的红布,在那下面,有一同样穿着红色格纹连衣裙的小女孩,正在静静沉睡。
她双眼紧闭,全身肤色泛青,娇嫩的小手小脚上布满细小的伤痕。
“是曼妮!”小曼妮脆声回答,她黑色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徐今朝崩溃的面孔。
“啊……不、不是……啊——”
徐今朝喘着粗气从这场恶梦中醒来。
酒店房间里只有靠近门那边的小夜灯开着,灯光温柔如月光,却无法安抚到徐今朝充满惶恐的情绪。
“万里……”他在被窝里摸索着,紧紧抱住了滚到床的另一边的妹妹。
恶梦带来的冷汗附着在皮肤上,明明室温一直维持在最舒适的二十度,他却忽然冷得浑身都在颤抖。
徐万里迷迷糊糊醒来,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她艰难地转过身来,在昏暗中看到了徐今朝苍白的面孔。
他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
徐万里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摸到了一手泛凉的汗水。
男人胸腔剧烈起伏,从口鼻间喷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额头上,触及之处一片温热。
“你做恶梦了?”徐万里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依着直觉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别怕,别怕,都是假的……”
虽然不合时宜,但不得不说,对徐万里来说,这真是相当新鲜的体验。
她和徐今朝相差五岁,小时候在老家生活,即便和哥哥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可回忆起来,他确实也有哄过她。
但是换成她来哄徐今朝,这还是第一次。她没有哄人的经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和他抱在一起,等待他平复情绪。
“你……好点了吗?”
徐今朝的双臂稍微放松了一些。
“嗯,好多了。”他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妹妹的后脑勺,然后从床上坐起来,“万里,该起床吃饭了。”
徐万里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快到六点了。
他们下午两点半到酒店,之后就一直在睡觉……餐厅预约是几点来着?
徐今朝从床上下去,赤足走到窗前,在他拉开遮光窗帘的一刹那,橙色的夕阳涌入房中,越过内侧那张空置的床,落在了他们相拥而眠的床上。
在夕阳的映照下,她抬起手遮挡眼睛,那呲牙咧嘴的模样,是那么地生动。她肌肤白皙如玉,因为夕阳而染上一层朦胧的橙红色调,显得温暖又柔软。
她还活着。
就在他的眼前。
曼妮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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