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回京,便是认命认输,从此俯首称臣,为人鱼肉,可若是……反了。
不说雍亲王占据大义,命十四阿哥为父奔丧乃是合情合理之事,而十四阿哥若领兵回京,则名不正言不顺。
且,“青海离京城何止千里之遥,领兵回京,只路上的粮草供给便不是小数。”
不过玉大人向来善于理财,众亲信看向玉格。
玉格拿出账本,“咱们囤积的粮食够军中半月之用,但若要回京,”玉格摇头,“远远不够,余下的粮食还在路上。”
众人沉默的传阅账册。
半晌,十四阿哥声音沙哑道:“无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玉格垂眸应下,像是没觉出十四阿哥欲避开她的意图,连账本也不曾拿回,走得干干脆脆。
不是她故意为十四阿哥设陷,而是雍亲王确实布置周密,即便她能拿出足够多的军粮又如何,年羹尧正担任着甘陕总督,掌控着十四爷回京的必经之路,不仅可以切断十四阿哥的后勤,甚至可以将十四阿哥截杀在辖区。
即便十四阿哥闯过了这一遭。
及至京中,隆科多作为九门提督,统领着京城禁军,也可与十四阿哥一战。
而这些都是后话,首要的问题,他连回京的粮草都没有。
次日再见十四阿哥时,十四阿哥已领了旨意,准备同钦差回京,眼下青黑,精神消沉颓唐,与前日判若两人。
要回京了,而回京后,又是一番新天地。
第270章 、“新朝”
玉格并没有同十四阿哥一同回京,军前不可能短时间进行大批量的人员调动,尤其蒙古和硕特部酋长罗卜藏丹津还蠢蠢欲动,所以十四阿哥几乎是带着自己的几个手下人独自奔回京的。
征战近五年,除了一身猜忌,什么也没有。
玉格的日子照旧,十四阿哥的将军印信依旨交由副将延信将军保留,一把手走了,二把手顶上,很平稳且理所应当的交接,因此,军中还算安稳,只隐隐有了猜测和恭喜声,延信将军风光无限,不过玉格还是故我。
很快,年羹尧奉旨前来,奉命同延信将军共掌军权,军中才渐渐有了暗暗较劲的派系之分,一位是宗室,一位是皇上的妻舅,好似势均力敌。
叫人意外的是,年羹尧到了军前, 第一个主动拜会的人是玉格,此举一下子就把玉格拉入了他的阵营,也叫年羹尧的声势更胜,毕竟玉格可捏着钱粮辎重。
玉格知晓他的用意,只是也听之任之,年羹尧才是雍正属意接手兵权的人,大局已定,圣心怎可违逆。
玉格官阶不低,尽管年羹尧是新帝信重的大臣,也不必阿谀奉承,只把他当作主帅汇报公务,便是表明态度了。
年羹尧能得雍正重用,也是有本事之人,借着玉格的助力,不过两个月便稳稳的压制住了延信,但要彻底的名正言顺的掌握大军的控制权,还缺一道旨意,一个名分,故二月的时候,年羹尧携玉格回京为康熙帝奔丧。
为先皇奔丧之事不容玩笑,也不容耽搁,再有西北的军情牵挂着,年羹尧带着玉格和二三十轻骑,近乎是一路疾驰回京,这是玉格头一回遭遇急行军,精神和身体都十分疲乏。
到了驿站,只想赶紧躺下,她顾不得关注旁的什么,但她的容貌实在太过,所以并不影响旁人认出她。
“玉大人。”带着几分薄凉的讽刺的声音。
玉格侧头看去,是九阿哥。
九阿哥冷笑一声,看了年羹尧一眼,又看向玉格,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年羹尧好似看不懂九阿哥的脸色,上前笑着请安道:“微臣年羹尧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不想在此处碰到了九爷,九爷是要去哪处公干?”
九阿哥并不理会他,只看着玉格道:“十四弟回京,连城门都没能进去,就被老四打发到遵化看守景陵,形同圈禁,八哥倒是得了个总理事务的差事,可身边的人被发落得干干净净,十弟奉旨送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灵龛回喀尔喀,如今被困在宣化,进不得退不得,如今,连我,也要被发往西宁了。”
玉格沉默的听完诸位阿哥的近况。
九阿哥又看了年羹尧一眼,嗤笑道:“还是玉大人眼明心亮,八面玲珑,不像我们兄弟一片真心待你,不想竟是瞎了眼,全喂了狗了。”
九阿哥顾自说完,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年羹尧面带微笑,眼神不住在九阿哥和玉格身上打转,笑着劝慰道:“玉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日子长着呢。”
话里意有所指,对九阿哥并没有什么尊重。
玉格勉强笑着同年羹尧告辞,“我累了,就先去休息了。”
“嗯,”年羹尧笑着应道:“也是我考虑不周,玉大人是文官,不若我们这些个武官身子粗糙,玉大人快去歇息吧,一会儿饭菜我让人送到玉大人屋里去。”
玉格谢过,“年大人客气了。”
“爷,”张满仓替自家爷不平,“爷远在西北,这京城的事儿同爷有什么关系。”
玉格没有说话,心中有些淡淡的怅然,这是她早已知晓的结局,她也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投入太多感情,但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不免伤感。
驿站这一面不欢而散后,双方朝着背对的方向行进,但此时的玉格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不管玉格和九阿哥心中如何作想,回到京城的年羹尧可谓是春风得意。
雍正皇帝先是加封他为二等阿达哈哈番世职,很绕口的官职,其实也不算官职,而是一种爵位,为公、侯、伯、子、男等封爵下四级世职的第一级,分为三等,叙正三品。1
玉格同样凭借军功,得了个二等阿达哈哈番世职,阖府上下欢喜不已,毕竟爵位不同官职,是可以传给后人的,而年羹尧已是四十五岁了,可玉格如今才不过二十八,往后的前程可想而知。
不过最高兴的还是玉格终于回京了。
五年不见,多尔济和陈氏都苍老了许多,陈氏照例拉着玉格的手不放,多尔济也坐在一旁看着玉格不愿离去。
四姐儿更细心,劝住陈氏道:“玉格一路鞍马劳顿,又刚面圣出来,怕是又饿又累,先叫些吃的来吧。”
“对对对,”陈氏连连点头,正要吩咐下去,郡主已经安排人摆好了一桌子的菜,都是玉格在家时惯常爱吃的菜色,玉格移步到偏厅用饭,路过郡主时,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辛苦,多谢。”
郡主眸底的温暖泛开,柔柔一笑,“这都是妾身应当做的。”
陈氏瞧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瞧见自个儿儿子眉间的疲惫之色,也不好在这时用这些芝麻小事来烦她。
只是饭后,玉格也没工夫和她多说,和崔先生一起进了书房,虽说常有书信往来,但也有很多事情是不便在信里多说的。
“听说十阿哥被困在了宣化?”
崔先生点头,“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来京拜祭先皇梓宫,病卒,皇上故命十阿哥送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灵龛返回喀尔喀,十阿哥称病不愿前去,后来又称皇上有旨意召回他,如今停留宣化,进退不得,兵部已经上了折子弹劾他,皇上命、命八阿哥廉亲王议他的罪。”
玉格一时无言,让八阿哥定十阿哥的罪,这不可谓不毒了。
崔先生叹息,“廉亲王如今、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是烈火焚身。”
说完京中的变故,崔先生又问,“七爷进宫面圣,情况如何。”
玉格是同年羹尧一起单独面见的雍正,雍正问过西北的情况后,对他们嘉奖了几句,便打发了玉格先行下去。
好似并没有什么异常。
崔先生却有些担心,“七爷和廉亲王等人关系亲近,又和十四阿哥一同在西北共事了五年,皇上。”皇上瞧着不像是不记仇的大度性子。
“唉,如今尘埃已落定,七爷也不必再远远避开,如今当务之急是得到皇上的信任,西北那边的差事,七爷看……”
玉格点点头,“我也打算把那边的差事交出去,只是一时没有找到机会,贸贸然请辞,怕皇上认为我心有不平,不愿为他效力。”
崔先生点头,“七爷考虑得是,七爷心里有主意就成。”
“还有一件,”崔先生道:“京中不知何时传出谣言,言先皇属意的储君乃是十四阿哥,是、当今篡改了遗召,百姓愚昧,信者众多,皇上对十四阿哥忌讳得很。”
崔先生有些难以启齿,“十四阿哥那处……七爷还是要避讳着些。”
到底是五年,不是五天、五个月,崔先生也担心玉格心有不忍,招来当今的厌弃。
崔先生这么一想,越发担忧,连他都有如此怀疑,更遑论皇上了。
玉格垂眸不语,她确实不忍,但这不是主因,若是连她都落井下石,避而远之,焉知,十四阿哥不会将她的身份告诉旁人。
再者,玉格道:“我同八阿哥十四阿哥等人的交情,皇上早就知晓,若是十四阿哥一失势,我便撇清关系,如此薄情寡义,怕是皇上心里也会芥蒂。”
崔先生还欲再劝,玉格抬手止住,“先生放心,我有分寸。”
崔先生叹息一声,只得作罢。
同十四阿哥见面并不难,玉格和年羹尧是以为先帝奔丧的名义回京的,必然要去景陵拜祭,而十四阿哥正好就在景陵。
二月末的天气还有些微凉,十四阿哥只绑着一根辫子,没有戴帽子,头皮和唇边都长了一圈的青茬,看起来十分颓丧。
他目光放空的看着康熙陵墓的方向,面色沉寂。
“十四爷。”玉格上前请安。
听到玉格的声音,十四阿哥的眸光稍有了些神采,一开口,声音喑哑,“你回来了。”
“是,昨日刚到。”
“嗯。”
玉格站在十四阿哥侧后方的位置,陪他一起静立。
远处,年羹尧背着手挑了挑眉,看了片刻,转身离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十四阿哥才回身,看着玉格,自嘲的笑了一声,“原先我还说要护着你,如今、倒还要你来担心我了。”
“十四爷……”
十四阿哥勾唇淡笑,有一种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不羁的狠厉,“你放心,他总不能要我的命。”
玉格沉默,确实不能,可有些东西比死亡更可怕,比如、失去自由。
十四阿哥又问了八阿哥等人的近况,玉格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说的只是明面儿上都知道的消息,并未加自己的分析猜测。
又过了好一会儿,十四阿哥问,“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玉格回道:“奴才一向胸无大志,没什么打算,当一日差,办一日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护着家人平安度日便足矣。”
十四阿哥听完,又沉默了好一阵,“既然如此,藏好你的身份。”
十四阿哥道:“落英有些拳脚功夫,你可以带在身边伺候,你身边总得有个心细的体贴人。”
“是,谢过十四爷。”
十四阿哥淡淡勾唇,“我可不是为你,我只是不想他太过得意。”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是谁,只是这话玉格却有些不解。
十四阿哥垂眸淡声道:“你这样的,他会动心。”
应当说没有人不会动心,他如此,八哥如此,四哥亦然。
玉格虽不信十四阿哥说皇上会对她动心的话,但还是应下了,然而他们忘了,有时候越想藏住什么,反而越容易暴露。
第271章 、“猜忌”
大清第一纳税大户 第2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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