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从深打开门的瞬间,抬头看到了他这一生从未预想过的画面。
那个心心念念的纤美少女大汗淋漓,轻喘着气,出现在南州,他的公寓门前。
他被震慑到失语,可俄而之后,他满身颓唐更快速地变作淤泥,拖着他坠入湖底。
满屋熏人反胃的烟味随着低冷的气温狂潮袭来,谢佳菀脑中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同时又无比恼恨他的堕落。
他不是牛得不行吗,他应该永远目中无人狂傲自负才对。
“梁从深,你不请我进去吗,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求我搬来这里。”
她已经哭了很久,嗓子都是哑的。梁从深的脑子被这样的念头划了一刀,无数曾经被他日夜钻研的神经紧紧交缠,杂乱无章,怎么都捋不清。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心落到最低点,眼神淡漠,站在门口不动,用高大的身型挡住她的热情。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谢佳菀咬唇,那点艳红一闪一闪,和白交错着。
“你一定要这样吗?你不是要爱我一辈子吗,你不是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吗,你不是宁愿被人骂都要把我抢回来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你把这六封信邮到我家门口面都不用露就想撇清一切很有种是吗!”她把信掏出来,砸到他敞开的胸膛。
梁从深被碎发遮住的眼中光随那些飘零的信纸暗沉下去,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攥成拳,泛红的肌理下,蜿蜒的青管腾跃跳动着。
她拉他的手,握在掌心,柔软又湿润,不分彼此,轻轻摩挲。
他从没有哪一刻这么脆弱过,内心防线溃败得一塌糊涂。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说清楚来。我不想你这样,不想你这样冷漠地对我。我那次还给你的东西你没要,你却要我接受你退回来的东西,你不能总是这样无理。”
他还是不说话,冷硬如铁,就这么阴阴沉沉看着她。
她忽觉委屈,情绪崩溃,甩开他的手对他胡乱一顿又踢又打。
“你好可恶,一直骚扰我一直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爱我不会放弃我,可我能拿东西亲自见你和你当面说清楚,你连见我的勇气都没有。你明明知道,六年前那件事给我们造成的伤害有多大,我们因为误会错过了多少时间。你现在还要这样吗,还要再让我承受一遍这样的痛苦,不明不白地和你分开是吗……”
她哭得天崩地裂,浑身都在抖,梁从深觉得自己罪无可恕,那种永远被判处极刑的痛苦几欲将他撕裂。
“好,你要一直这样,我也不要再理你了。这六封信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送出去的东西,就当喂狗,我从不奢望再拿回来。”她忽抬手猛一抹脸,转身跑出去。
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被心窝的一阵绞痛迫停下脚步,泪眼朦胧中,她真的无法再继续往前走。
滴滴泪珠落下来时,她弯腰,身后有阵浑浊的疾风,又热又凉朝她扑来。
梁从深险些被地毯微小不平处绊倒,他追过来的速度太快,步子迈得很大,但因为多天不见天日,身体是虚的麻的,整个人打飘。
但从后抱住她的时候,用尽全力,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菀菀倒下。
他拦住她的腰,头埋进她湿漉漉的颈窝,遏制不住崩塌的情绪,用胡渣丛生的下巴去感受她。
她在他发抖的小臂里站起来,伸手去抚摸他清瘦的脸,哭着对他说:“你真傻,既然那件事过去了,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怎么还可能和别人结婚。”
看他错愕呆滞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但很快,又一抽一抽,搂住他的脖子紧贴他凉软的唇低语:“你告诉我,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怎么到你自己这里,你就这么傻。”
“你相信我吗……”
相信那是别人的错误,不是他的。
“我第一次看我写给你的那些信,很多内容我觉得太矫情,自己都不记得。但你到底看了多少遍?你是为我学的医对不对,就像你是为了我回新州一样。你爱我,你一直爱我。所以不要放弃我好吗,不要放弃我们的爱情,它已经饱经风霜,但我相信,它只会越来越坚不可摧。”
她没有回答他,但每一个字似乎都在给他答案。
梁从深情难自禁含住她翕动的唇,浅浅地吻,像第一次如愿尝到少女香甜滋味时一样小心翼翼。
悔意灭顶,为自己想过放手的荒唐念头。
他再一次让她失望让她受到伤害。
谢佳菀踮脚去就他的高度,加深了这个吻。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我想知道,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我知道你不会做出那种事,你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
*
汗水被干燥凉气蒸发后,谢佳菀微不可觉地打了个颤,被梁从深捕捉到了。倒完水后他顺便走过去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
谢佳菀的目光始终跟随他,执拗又沉默。看久了,往日高大庞然的身体清瘦颓废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她的胸口也跟着阵阵发涩。
他来到她身边,把水递给她,却被她顺势轻握住掌心。
虽然外面是炎炎夏日,可室内的温度低得刺骨,谢佳菀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冰冷的。望着他有些乌青的双唇,没有血色的肌肤,她痛心又气愤:“你不要命了嘛,你要死了,谁会为你难过,反正我不会……”
她赌气的时候特别像小孩子,无理取闹但娇滴滴的,总让人忍不住去哄。
掌心柔软的手抽出去后,梁从深觉得自己的心也一下子变得虚空,他犹豫了一下,扯了扯发干的嘴角,替她捋开沾在额间的碎发,小心翼翼,似碰未碰。
这哪里是他,哪里是那个骄傲霸道的大男孩。
谢佳菀丢开水杯,拉他的手放在自己发凉又分明滚烫的脸颊。
“菀菀……”他皱眉,第一时间想挣开她的热情。
那双柔润明亮的杏眸涌起泪花,深切望进他已经被粗粝风沙狂扫过后贫瘠的心脏。他把人往前一带,发狠吻上去,齿肉相撞,痛得不分彼此,但清冽的气息同样缠绵。许久,他抵着她的额喘气,声音发苦:“对不起,我再一次犯错。”
谢佳菀的心一晃,背脊发凉,但还是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不会,我要听你说。”
梁从深一贯冰冷自持的脸上流露出难以名状的痛楚,重重迭迭的情绪里,有哗然的愤怒和无助的绝望。
他拿开她的手,转过身,抱头缩成团阴影,嘶哑开口:“我不知道,我不会做那种事,但我知道他妈的不会有人相信我,就连你也不会相信我……”
说到最后,他似乎在哭。
谢佳菀快要把薄薄的唇咬破,怯怯开口:“是方宜吗?”
梁从深一怔,猛地扭头,熟悉凌厉的目光激光一样扫过来,让谢佳菀往后缩了一下。梁从深眉心一乍,心跳得厉害,想伸手抱住她,但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他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惴惴的猜想被证实,荒谬的萧索悲从心起,谢佳菀的声带发紧,忽然低埋下头,不愿再去看他。
“乐昕告诉我,那天你在第二人民医院。是她吗,她受伤了,所以你去看她。”
梁从深不知道要怎么把其中错综的来回和她理清,因为这其中又要牵扯到路轩文。
“那天在俱乐部,我和路轩文发生冲突,她突然出现,后背受了点小伤,所以我有义务送她去医院。”他说完很久,谢佳菀都没有再出声。他抬头看她,小小一团缩在沙发的角落,目光失焦望着前方。
他突然觉得心慌,很怕她突然就飘然远去。虽然,他的确想过放手,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可她今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撼动了他向来说一不二的人格,后怕的同时又后悔到肝肠俱碎。
明明她是他曾经献出整个荒唐青春也要拥有的女孩。
“菀菀……”
他每次叫她一次,心都被绞死,喉头跟着发胀。身体反应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不受掌控。
“我在想,老天是不是要再给我们一次考验。”她语气轻如云,静如风,一动不动,似乎想起很多事情。
“好多人喜欢你,最后得知惠勤其实喜欢的不是你,除了震惊痛心,我倒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可她太懂得怎么利用我的弱点了,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其实有些自卑。你是万人迷,我不过是稍微有点姿色的普通人。
她知道每当看到很多大方漂亮的大美女向你示好我都会有种霸占了你的不安感。所以她利用了这个缺口,让我愧疚到死。”她伸手捂住脸,轻吁口气:“包括方宜,其实现在想起来,她第一次见我,大概就很瞧不起我。她这么漂亮优秀,为了考你的研究生这么努力,肯定在心里嘲笑,这么平庸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梁教授。”
“菀菀!”他怒火攻心,为她自轻自贱的每一句话。
可同时他又难受得无以复加。虽然他太了解她的敏感、自卑和脆弱,但她不说,他也不会提,只是在日常相处中鼓励她给她安全感。
但时隔多年,她竟还会吐露如此自馁的心声,这梁从深感到溃败。
她忽然笑了一下,再次仰头,亮晶晶的眼睛璀璨如星。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宣布她们的胜利我的失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即使我玻璃心、怯懦、胆小,但我还是坚定的爱着你。曾经和你在一起叁年,后来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那场无妄之灾,成为我的耻辱柱,让我更加确定,从今往后,除非你我真的变心,否则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她投以赤诚炽热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你听懂了吗,梁从深。”
在她面前,梁从深无处遁寻。他羞耻地动情,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吮吻。
谢佳菀被熟悉又陌生的温柔热感冲击得紧一阵松一阵,蚀骨的酥麻感是捉摸不定,可他是真实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的话显然已经表明立场。
是啊,她说她信他,哪怕全世界都要推倒他看他笑话,他还有她——千里迢迢昼夜奔赴,只为告诉他她信他。
“那天我去新州,看到你和高季……”他头痛欲裂,说不下去。
看到他们在橱窗里,笑谈不断,是整家店铺最合拍默契的男女。他很久没看到过谢佳菀脸上那种娇怯又富有勇气的少女神情,粉粉发光,好像对面坐着的男人是她的盖世英雄。
梁从深坐在车里,觉得自己被无情踢下擂台,她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就宣判了他的失败。
如果原先他还自信满满地觉得谢佳菀不过是在拿高季试探他考验他,可那次过后,梁从深不会这么觉得了。
她不是个喜欢玩欲擒故纵的姑娘,她其实比谁都要勇敢有主见。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就像当年她明明也这么爱他,可还是因为好友一封带血的情书就狠心把自己剥离出来。
他知道一切覆水难收,他要永远失去她了。
所以他浑浑噩噩驱车回南州,大醉一场,醒来后,便是在办公室看到衣衫不整咬着嘴唇羞怯极了的方宜。
谢佳菀冷冷看着他,泪亘在眼眶里。
“你真傻,你活该你知道吗。凭什么每次你追求我我都要立马答应。梁从深,你说好给我的安全感,其实从来都没有做到过。”
梁从深满眼惊愕和伤痛,浓墨重彩的眼睛化为一团乌云,没来得及细想她的话,又听到她再次开口:“你想显得你深情?为了我醉酒,却和别的女人上床。如果你真的做了那种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菀菀,你……”
“我怎么样。我是说过我相信你,可你自己恐怕都不相信自己吧。那种情况下,谁能说得清楚呢。”
谢佳菀深吸了口气,忽然偏过头要起身。梁从深眼疾手快反扣住她手腕把人拉回来,她本来就起得急,眼前闪过阵黑曚,天旋地转的,她往后跌进一个气息滚烫的怀抱。
“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紧紧搂住她不放手,勒得她肋骨发痛,隐忍着泪水,还是不说话。
他埋进她汗涔涔的颈窝,整个重量都压到她瘦弱的肩头,心头涌上浓倦的疲态不舍。
但他知道他必须振作起来,投身该做的事。
因为她还在,让他觉得人世可恋,一切都值得。
灰败的心分明在偃旗息鼓,可偏偏有簇火苗将灭不灭,在悄无声息地生长。
“是不是如果事实不如所愿,你还是会把那六封信退给我?”
梁从深偏头,吻上她因为仰首更勃发鲜明的动脉,没有回答。
“好,如果真是那样,我永远不会再来找你。”她扭头,搂上他的脖子,吻上去,勾住他的舌,却被他反引着席卷。
“你有发布会是不是,什么时候?”
两人吻得气喘吁吁不分彼此,但梁从深从上一个无解的问题抽离出来,忍痛告诉她:“我原本觉得那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但你来了,我要带着真相出现在公众面前,那样才有意义。”
谢佳菀睁着迷离的眼,仰面承受他渐渐急躁的动作。在肩头的衣服被完全褪去的刹那,她开始流泪。
“那你一定要尽快啊,我们错过很多时间了……”
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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