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城主夫人。”见她正是观星城城主夫人，金双双忙施礼。
    她天真快乐的样子，让城主夫人美丽的面容微微柔和。
    “您是来？”
    “我来看望天鹤，今日她十分辛苦。不过天鹤应该已经闭关休息，我又想，不该这时候来打搅她。”
    城主夫人并不是高高在上很严厉冷淡的人，哪怕金双双只是个低阶小弟子，她也依旧平和。
    倒是她看了金双双几眼，看这小姑娘头上还顶着只狼崽，心情再不好也笑了一下说道，“你刚刚进阶，回到宗门要好生闭关，稳固住境界。”
    见金双双乖巧地听着，她出人意料没有转身就走，而是耐心地说道，“修为要从一开始就打好根基，不要随意快速进阶。只有根基夯实，才能在修为上更进一步。”
    修炼之道并非以快为好。
    诚然，这世间的确有进阶飞快的绝世天才，比如云顶仙宫的长泽仙君，二百年成道，从此打遍修真界无敌手。
    可更多的是，是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每一个境界都不急迫，慢慢走到更好的位置。
    她这些话都是好话，又有指点教导的意思，金双双拱手听了，顶着摇摇晃晃的狼头帽子感激地说道，“多谢城主夫人。”
    月色之下，这位美丽的女修似乎微笑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开。
    鬼使神差，狸猫因得她指点，总不想如从前一样旁观，就小声说道，“夫人是人中龙凤，何必为不值得的人黯然神伤呢？”
    天底下那么多真诚英俊的修士，茫茫多的呀。
    扔了这个，下一个肯定更好。
    第93章
    那还做什么城主夫人，您自己做城主不好么？
    这话听起来很多管闲事的样子。
    哪怕知道这孩子是少数了解他们夫妻不和的人, 可这番旁人只会冷眼旁观绝不说出口得罪人的话让正转身就走的城主夫人诧异回头。
    见小姑娘紧张地看着自己，眼巴巴的, 并非同情自己, 而像是真心觉得自己该找下家，她并未因她说僭越的话动怒，而是露出细微的笑意。
    “你放心, 我不会针对你那师姐。”一时之间, 她只当金双双是担心自己迁怒常娥，才会开解她, 要她不把道侣当回事。
    对同门师姐妹这样保护，金双双是个好孩子。
    她也希望她放心。
    对同是女修的无辜者动手, 她自问没有这样的想法。
    男人变心，与其他女子关系不大。
    “我早就知夫人高洁，不会针对我家师姐。我，我只是……”狸猫用不大聪明的小脑袋瓜儿努力地想了想才说道，“我只是心疼夫人。”
    她只是心疼一个真心被辜负，又对她怪亲切的女修罢了。
    可这话却让城主夫人失去笑意怔忡片刻，轻轻地说道, “心疼我啊。”
    如今这世上，世人都敬畏她，仰慕她, 或者仇视她，很久很久没有一个愿意这样真诚地说一句“心疼她”的人了。
    她似乎已经什么都拥有。
    仙阶立足修真界顶端, 还拥有一座浩瀚的城池。
    可这几百年中, 她又似乎什么都失去了。
    她慢慢走到有点紧张的小姑娘面前, 垂眸, 看着她清澈得能倒映出来一个抿紧嘴角的疲惫的女修的脸。
    那张脸映入她的眼底, 城主夫人又露出细微的笑意。
    “原来如今的我是这个样子。怨不得……”怨不得，她一心一意，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爱人都不再想多看她一眼。
    “夫人这样子挺好的呀。”
    “你那师姐，很像是曾经的我。”城主夫人今日也已经筋疲力尽，刚刚从城主府忙碌回来，又和道侣不欢而散，因此想来见见天鹤仙子，本想与她说说闲话散心。
    如今虽不是天鹤仙子，这小姑娘倒是意外之喜。
    她并未觉得一个低阶弟子就不能听自己的心事，走到一旁的一个石亭坐下，招手让这个穿着橘色裙子格外白皙亮眼的小姑娘走到自己身边坐下，这才缓缓地说道，“温柔体贴，良善亲切，是我曾经的样子。”
    曾经的她，也是那么温柔，所以，当那一日，她看见道侣对那个女孩子笑，就什么都明白。
    他怀念着曾经的她。
    如今她变了模样，变成了一个日日忙碌城中事务，需要恩威并施震慑众人，需要耗费心机笼络正邪两道，需要强势能干满腹筹谋的合格的城主夫人，他就不喜欢了。
    “可若我不变得能干，这偌大的城中的一切都要他亲自过问，他又怎么能够沉下心来修炼，巩固修为呢？”
    所谓的权势滔天，所谓的翻手为云，这一切都架构在他们还是修士，还是强者为尊的基础上。
    哪怕是仙阶，可仙阶之中也分强弱。
    她努力变成如今能干的模样，也只是为了让道侣能够安心修炼，
    他想立于众人之上。
    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背负在身上，让他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
    可如今，他却说她变得面目全非，说她变得可怕。
    可若有可能，哪个女子不想温柔善良，岁月静好？
    狸猫的嘴角微微抽搐。
    “我，我常师姐也不是温柔的性格来着。”一言不合抬手一剑什么的，还温柔亲切……这当初是顾虑着仙宫与观星城之间的关系，要不然，当时常师姐就一剑捅过去了。
    她就小小声地说道，“什么面目全非，不过是给自己变心，让自己理直气壮不需要愧疚的借口而已。夫人信了就输了。”
    正露出几分苦涩的城主夫人淡淡地笑了。
    “我知道。人心易变，数百年的时间，大概早就腻烦了。大概这世间真的不会有沧海桑田的感情。”
    曾经那么真心地相爱，那么携手一同拼搏，她以为他们之间是天长地久。
    可一切却可以变故得那么快。
    不过是一个更年轻美貌的女孩子出现，她就溃不成军。
    与那常娥无关。
    没有常娥，也会有别人。
    他只是不想和她继续下去。
    “怎么不可能。狗男人还是少数来着。”狸猫急忙跟她说道，“反正您是仙阶，仙阶大能寿与天齐，这个不行，您大把的时间还可以选个真心的，何必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
    黑心细作挑拨观星城的和睦，阴险地说道，“让他滚蛋！您守着这么大一个观星城，往后想怎么谈爱情就怎么谈爱情。”
    妖修今天也在努力挑拨人修们。
    这话清脆得让人失笑。
    狼崽正趴在她的头上闭目养神，闻言小小哼哼两声。
    狸猫竟然还相信沧海桑田的爱情。
    真是天真。
    ……这世间能够沧海桑田也不变心的，也只有狼一只罢了。
    觉得骄傲，狼崽矜持地抬了抬爪子，尾巴吧嗒吧嗒轻轻敲在狸猫后脑勺上。
    “我已经准备离开。”城主夫人坦然地说道。
    “离开？”
    “君若无意我便休。他既然已经变了心，我也不是纠缠的女子，潇洒一些离开，不至于哭泣难堪。我也是仙阶，也要自尊，不是么？”
    这女修笑容里多了几分温和，对瞪圆眼睛下意识掏出灵果啃的小姑娘温和地说道，“日后，他愿意再与旁人缔结姻缘，让旁人做这城主夫人，随便他吧。”
    她很洒脱的样子。
    可狸猫自问从没有见过这么傻……傻傻的女修。
    “为什么是夫人你离开？这观星城不也是你辛苦经营好几百年才有了如今的声势。留给变心的人渣，你的心血不要啦？”
    这叫什么潇洒，这是脑子进了水。
    凭什么把这么大的观星城拱手相让？
    金双双用力抓了抓小脑袋，一把正抓到狼崽软绵绵的肚皮，见它不悦地跳进自己怀里，急忙抱住毛茸茸的小家伙儿震撼地说道，“要走也是他走。你都说了，都是你在处理城中的事，既然如此，那还做什么城主夫人，您自己做城主不好么？”
    “一旦相争，恐怕就会场面难看。”
    “变心的男人都不怕难看，您怕什么难看。”清高也不应该在这地方。
    狸猫呵呵了。
    果然，这世上最聪明的都是妖族，都是狸猫一族罢了。
    人修，就是笨。
    修炼修坏了脑袋。
    她偷偷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这话似乎城主夫人还是头一次听到，她也似乎愣住了，看着面前眉目鲜活的小姑娘。
    许久，她眉梢轻轻挑起，问道，“自己做城主？”她似乎从没有这么想过，金双双却说道，“都是仙阶，都是护佑观星城的强者，女修为何要将城主之外拱手相让？”
    当初就不该退让。
    当初怎么不让男人去做城主夫君？
    这清脆的话，让城主夫人失笑。
    “你说得也对。”她抬眼看着天空喃喃地说道，“我半生心血都在这里，凭什么拱手相让。”
    几百年时光，观星城是她的一切。
    她付出那么多经营出这修真界第一城，汇聚了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属下，这里是她的家，做错的也不是她。
    凭什么是她走？
    就在狸猫觉得孺子可教的时候，她已经心怀开阔，起身，弯腰，对坐在那里茫然抬头的小姑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