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她开口, 实习生满不在乎地斩断话头：“老大你不用劝我了, 年终奖那几千块我不在乎, 否则也不会现在提。”
    “我上周刚知道, 家里拆迁分到两套房，我妈说只要我不大手大脚乱花，这辈子的温饱都有保障，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我这人不太适合上班。”
    今朝僵住笑容：“嗯，挺好。”
    第一次画饼就以失败告知。
    广告行业流动性大，裸辞或跳槽常有发生，每个人都有自己非走不可的理由，既然去意已决，多说无益。
    与实习生谈完，今朝回工位喝了口咖啡，打开电脑，查看同事刚发来的专题片项目结案，脑袋里恍惚闪过实习生那段充满底气的辞职宣言，或许这就是小姨当年说的，有人兜底的底气。
    电视台的专题片项目是买断性质，今朝的工作组只是制作方，拍完片顺利播放就完事了，宣传营销以及后续的版权都归属于电视台。结案文件只需hl内部存档，老板也想以此做案例，招揽类似业务。
    过完结案，已经到中午休息时间。
    今朝坐在椅子上，缓缓地左右歪脑袋，松松肩颈，靠到椅背看手机。刚才忘记点外卖，这会儿电梯高峰期，准备等人少点，再下楼买份三明治填肚子。
    手机优先跳出微信界面。
    奚行：【红印消了没？】
    今朝：【我看不见啊，衣服盖住了。】
    奚行：【晚上看看。】
    今朝：【太频繁是不是不大好？】
    微信发出去十几秒，今朝盯着聊天界面，慢慢抿起唇，似乎、好像自己会错意了？
    晚、上、看、看。
    他没说要一起看。
    啊啊啊啊啊！！！
    今朝慌慌张张点撤回，然后将手机抛到桌面，掩耳盗铃地握起鼠标，想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不知为何今天总是捕风捉影。
    边上的小沫在打电话，挂断后看了眼今朝，奇怪问：“老大你怎么了，脸好红啊。”
    今朝假模假样拿手扇了扇，淡定回：“可能是天太热。”
    等小沫走开后，桌上的手机再度震动，今朝斜斜扫了眼，用手指挪到面前，点开。
    还好。
    下一条信息他没提这个。
    奚行：【给你点了午餐，已经到你们前台了。】
    今朝：【嗯。】
    他应该没看到吧，今朝松口气，起身往公司前台走去，一只包装严密的大纸袋搁在台面，她扫了眼名字，拎纸袋到茶水间，找个空位吃午餐。
    纸袋装有几样食物，虫草花鸡汤，蜜汁叉烧，白灼时蔬，杂粮饭，简单搭配，看着比三明治有食欲，今朝拿勺子，尝了口鸡汤，鲜到眉毛飞起，拿起手机啪啪敲字。
    今朝：【鸡汤好喝！！】
    奚行：【跟三明治比怎么样？】
    今朝咬着块蜜汁叉烧，裹一口热乎的长粒米白饭，瞧见微信对话，眉眼一皱疑惑顿生。
    今朝：【你怎么知道我要吃三明治？】
    奚行：【因为你没回信息。】
    十点半发来的微信，那会儿在看结案，没刷手机，忙完结案就马上给他回信息，看样子他也没生气啊。
    今朝：【？】
    奚行：【你们公司不包餐，你没回信息，估计是没看手机，更没空点外卖了，想等电梯空了下去买三明治？】
    奚行：【上次看到你们楼下有卖。】
    今朝：【在下佩服！】
    今朝：【比三明治好吃一百倍！！】
    下午是m.x.的项目会议，不过只有秦畅和小沫过去开会，今朝留在公司处理出差期间留下的摊子。
    之前她在宿城搞3d打印项目时，智能炒锅项目出了纰漏，错将别家年框客户的报价发了过去，年框与单项的报价略有差异，智能炒锅客户揪着其中几项不依不挠，负责项目同事脾气硬派，解释几句后双方关系闹得僵持。
    今朝回来了解情况后，给客户打电话重新说明情况，然后又安排人针对差异化的报价，一项项做文档说明。
    乙方的活计，在实际执行中远没电视剧里拍那样轻松恣意，不少看过广告狂人，对行业抱有纸醉金迷幻想的人入行后，都会滤镜破碎一地。
    下午四点半，小沫和秦畅开会回来，在会议室拉通小会，今朝拿了笔记本过去旁听。
    m.x.建在洛杉矶的北美研发中心即将投入使用，据说在洛杉矶招聘到一位资质牛掰的架构师做研究中心负责人，pr团队计划以此节点做一波宣发。
    今朝团队需要配合客户做好前期预热，开幕式活动策划，活动后的传播工作，活计不难，只是hl没有操作过国外活动执行，很多资源都不具备。
    小沫介绍完需求，眼神挑了挑：“老大，洛杉矶是你老阵营，我们几个只跟过ces的case，对那边的搭建资源和当地规则都不了，这次是不是由你来……”
    今朝嗯了声，手指在笔记本敲字，头也没抬问：“他们还有什么别的需求吗？”
    秦畅说：“有的，除了从国内请一批媒体过去，我们还得邀请几家当地报道科技新闻的媒体来参会，不过我听说那边的媒体不太请？”
    “运营机制与我们国内不同，光靠车马费可能请不动他们。”今朝敲完需求，挠了挠头，又说：“你先准备好邀请函样式，我来联系。”
    “可以是可以，但……”秦畅顿了下，怯怯问：“我写中文的，能成不？”
    今朝抬起眼，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完笑了下，拍了拍自己胸脯说：“没事，这儿有一台行走的翻译机。”
    任务分解会开到一半，老板突然推开会议室的门，往里面扫几眼，视线定在今朝身上。
    空气突然安静，几个同事面面相觑。
    今朝背对着会议室门，嗅到一丝不对劲，转头看到老板一手两个手机，另一手盘着串，嘴笑眼不笑地说：“小乔啊，过来下。”
    听语气就知道有情况。
    今朝跟在老板后头，反复琢磨组里可能出现的问题，实习生离职应该惊动不到老板，智能炒锅的纰漏也解决得差不多，刚才客户对接人还在群里握手言和了。
    进了独立办公室，老板坐在茶台旁往热水壶注水，拇指食指抿住佛珠一粒粒滑下，开口道：“最近组里的活不忙吧？”
    “忙！”今朝坐在对面，听见开场白，基本能猜出老板意图，如实回复：“都快一个人掰成俩人用了。”
    老板没想到今朝是这反应，他靠到椅背跷二郎腿，脚尖抖几下：“忙也没办法，行业节奏就是这样，这边有个vr头盔项目在谈，你下周过去一趟吧。”
    今朝叹口气：“我们组暂时接不了新项目了，正在准备m.x.的美研宣发，组员们之前没执行过类似活动，我得全程盯着。而且现在快到年底各家宣发活动密集，我们执行手上几家客户的需求已经趋于饱和了。”
    热水壶咕噜冒气。
    老板盘佛珠的手指顿住，没拎水泡茶。
    他印象里的乔今朝拼劲十足，只要有利润，不管项目大小都能硬头皮接，而且活干得还漂亮，入职不到一年，她组里攒的业绩都快赶上原有的a组，怎么这会儿就不肯接了。
    今朝眼睫眨了下，解释说：“前一周我出差做3d项目，组里沟通的智能炒锅出了状况，相信您在日报里也看到汇报了，我今天回来才刚调解完。后面我希望组里的工作重心是服务好手上客户，重新调整组内节奏，如果再进新项目，会影响我们现有的出品质量。”
    “小乔啊，你还是太年轻。”
    老板听完，假眉三道笑了笑：“项目工作不是这么分配的，要想多赚业绩，就得多接单，优先服务新客户，至于旧客户呢也分个主次，预算充足的年框客户让能力强的老同事接应，没什么钱的丢给实习生去做，只要不出大问题，客户哄两哄都能买单了。”
    今朝眉毛抖了下，无动于衷。
    老板察觉到乔今朝态度，语气急转：“我养着全公司八十几个人，每个月光工资一项就开出去几十万，好不容易来个活，还没人接，有天理没有！”
    劳动换报酬，平等互利的关系。
    怎么就变成老板养员工了？
    今朝心里的弦动了下，实在不想聊下去，点亮手机看了眼，起身说：“有个客户急call，我得去回复。”
    老板拎起水壶沏茶，甩甩手。
    -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根本没什么客户急call，今朝借口跑出来，纯粹是受不了老板露出真面的态度。
    今朝向来较真，对于上班这事儿，她一直觉得无论职位区别，大家都是自由意志的互选，是平等合作的伙伴关系，怎么到老板嘴里，就成了“养”，仿佛员工是光拿工资不干活，真是可笑。
    聊得不愉快，也没什么心情加班了，今朝扫了几眼组员整理的会议纪要后，合上电脑，拎包走出公司。
    在楼下遇到抽着烟等车的刘冠杰。
    他站在烟灰桶边，弹了下烟头：“老板压你接vr项目了？”
    今朝在等车回了句：“我们组没空接。”
    刘冠杰：“他先找我谈，我拒了，这项目不好做啊，vr的活大部分都得渲染，年底了谁忙得过来。不过问到你的时候，你可不能回得太决绝，惹火老板没好果子吃。”
    今朝挺意外他会说这些，两人在公司里也不是掏心掏肺的关系，她点亮手机，看了眼网约车时间，淡淡说：“是吧。”
    刘冠杰有点好为人师，本性不算差，起初拿今朝当竞争对手看待，了解之后发现她心眼子实在不够格，也就没什么防备。
    见今朝没反应，他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这上班啊，就得学会糊弄。你以为那些什么智能炒锅、3d打印机项目，是我没能力接吗，是我瞧不上。”
    “我手上单一个电商项目，就能顶俩硬件项目，现在的市场，游戏、电商、正在转型的传统家电，预算多流水大，有媒介资源就能接，还不费脑力，你就是锋芒太露不懂藏拙。”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先答应接，后面再找借口推掉，实在不行就在你大客户那边搞点动作，让老板知道你是真接不了，这样双方都能下台。”
    今朝突然噗嗤笑笑：“谢你啊，老刘。”
    刘冠杰眉毛一皱，啧了声：“别喊老刘行不行，成功学你不学，光学别人喊外号。”
    -
    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
    今朝没让奚行来接，两人下班都不定时，没必要兜一圈接来接去，不过看到2602的大门开着，她还是挺意外，他竟然这么早下班。
    小q听见脚步声，跑到门口瞧。
    今朝停在门口问：“刚才在打架？”
    奚行蹲在玄关捡碎玻璃，地板铺了张宣传纸做包裹，他眼皮冷淡垂着，听见声音，瞥了眼小q：“这小祖宗见我孤家寡人，怕我无聊，瞌玻璃给我玩。”
    今朝听出醋味：“看来磕的是醋瓶。”
    奚行包好碎玻璃，站起身，拿手背敲了敲她脑袋，也不反驳，进屋拉开抽屉拿出马克笔，在纸包上写了几个字，放到垃圾桶边。
    “吃晚饭没？”他收好马克笔，单手撑着岛台，下巴往冰箱点了下，嘴角勾笑：“要不要煮面条？”
    “不吃。”今朝没心情吃饭。
    她放好包，抬眼扫向奚行柔顺蓬松的头发，干净清亮的眉眼，明明是工作几年的人，笑起来还跟个没心没肺的少年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