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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做一个正常人

    封琴难以理解,孙珔勖对她总显得不耐烦,像上辈子欠他一屁股债没还,这辈子追来跟她讨债,见到她就是要她难看,一副她最好消失的样子。
    一路想着从染疫到今孙珔勖对她的怒目相视,她即无法克制的哽咽,红着眼眶回到家中,看见周絜民传来的信息:我跟孙珔勖绝交了。
    封琴感到莫名其妙,他们是穿尿布一起长大的:我只是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连累你了?
    周絜民:我本来好端端,被那人的臭嘴喷臭,他以为自己是谁,越来越目中无人。
    封琴现在还在担心别人:你们吵架了?
    周絜民:他一直在搞社团分裂,劝不听,我跟他说,有什么心结大家公开说,不要这样动不动挑剔人嘛。
    封琴:谢谢你帮我说话,他只排挤我,别影响你们的感情。
    周絜民:他对你成见颇深,真不知他哪点不平衡,针对郭沫冉成绩比他好,长得比他帅,看不过去,就找郭沫冉单挑,干嘛找你出气,受不了他的多重性格。
    封琴感觉好脾气的周絜民也被今天的气氛激怒,不敢火上加油,委婉回:我一直努力争取他的认同,但我的能力有限。
    周絜民:我们一起做菜这么久,我当然知道,我劝过他,他说他在激励你,我看他心理不正常。
    封琴很感激周絜民为她设想,却不希望因她破坏他和孙珔勖多年累积下来的情谊。与人交往难免有频率相同和不相同的人,充其量她和孙珔勖就是频率不相同的人,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而她和郭沫冉呢?
    她愿意和他分享她的成果,用心为他烹煮一道料理,和他分享喜怒哀乐,然而在他心中,她的地位可能没什么大不了。
    可笑的是,她彷彿告诉他她家祖宗八代,告诉他,她父母如何在瘟疫中骤逝,可是,她对他除了与学校有关的事,所知有限。
    她按了一下手錶让萤幕出现,郭沫冉离线中。
    她脱下手錶丢到床上,须臾却听见微弱的信息提示。
    郭沫冉:今天你们的生意真好,是全校人气最高的社团,你看见学校在网站上的表扬了吗?
    封琴这时候看见他突然上线感到温暖,可是心情还没从下午的不愉快抽离,她无奈回:大丰收,只是后来不欢而散。
    她好像只有他能诉苦。
    郭沫冉回:又是孙珔勖搞的名堂吗?
    封琴:我不会再去社团了。
    郭沫冉:专心准备下个月穀南的考试吧。
    封琴犹豫一会,问出心中疑惑:听说你要出国了。
    郭沫冉讶异:谁说的?
    封琴:为何一直这么神秘。
    郭沫冉:我没神秘啊。
    封琴:那么你报考了哪些大学,都没听你提起过?
    郭沫冉:我有自己的计划。
    封琴:你说的伟大的事吗?
    郭沫冉:你也认为我在异想天开?
    封琴:说到最后,你仍不愿坦然,我却愿意和你分享我的喜怒哀乐,或者我应该防备的人其实是你,不是别人。
    郭沫冉:你要这么误会我,很难解释。
    他依然要瞒她。封琴要自己面对他心里的她,并没有她心里的他重要的事实:喔,我忘了,上次我问你要不要吃甘旨醍醐清鲜,你拒绝了。
    郭沫冉:我很累,想睡一会,不说了,掰。
    郭沫冉截断对话,先离线。封琴始终不明白为何他不愿意与她分享他的事。
    离线后,郭沫冉的房门被敲了两下,他大概知道是谁,无奈的从床上站起走去开门。
    门打开他父亲言词严厉说:「别以为躲在房间,我就算了。」
    他走到落地窗旁的沙发坐下说:「何必逼我做不喜欢的事。」
    「我答应你供应那位女孩到大学毕业的食材,条件是你去美国。」
    他突然觉得可笑。「这是我半年多前提出的条件,那时候你说,那是别人家的事与你无关,你不是开救济院的,现在提出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天底下哪个做子女的,不希望父母帮自己打好天下,我们给你这么好的环境,你却要为自己活,告诉我,什么是为自己活?」郭父越说越激动。
    郭沫冉别开脸,看着窗外逐渐暗下的天色,他下定决心了,和父亲多说也只是再一次的衝突。
    今天他已经签好合约,但现在,他无法告诉封琴他将就读那所学校。
    他最大的期望,是封琴可以撑到他们再见面的那时候。
    睡了一晚整顿好心情,封琴又带着全新的笑容上学,才坐下座位,眼前发生的事使她错愕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差点往后跌倒,幸好她后座的简洁从后面扶住她,要不她可能要撞到后脑勺了。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不协调了,如果不是顾非琳的脸色太晦暗,她会爆笑出来。
    突然走过来的顾非琳左脸颊贴着白色药绷,几乎遮住半边脸颊,看起来受伤不轻,封琴以为她又要发威,却看她一反常态,低垂着头,语调哀怨说:「对不起,我以前错了,以后不会再犯,希望你原谅我。」
    见鬼了?
    封琴看看四周,同学全看向这里,好像这里正在上演狗血戏高潮,大家拭目以待。
    她纳闷,顾非琳怎会突然来认错?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跟你道歉了,你说话啊。」等得不耐烦的顾非琳看被同学取笑,差点原形毕露音量不自觉提高,吓了自己一跳,赶快降低音量,显得楚楚可怜说:「我只是看不顺眼郭沫冉那么喜欢你而已,又没对你怎样过,你跟他们说不要再来找我,我以后……以后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瞬间议论纷纷「他们是谁?」
    后面这段话,顾非琳几乎一口气像背课文一样说完,说完羞耻的含着泪衝出教室,在走廊撞见悠间揹着书包正要跨进教室的郭沫冉。
    她扬眼看一眼郭沫冉,感到害怕的退缩一步,惊恐的绕过他跑掉。
    郭沫冉感觉他好像又错过一场好戏,进教室,封琴还杵在座位没回神,同学七嘴八舌,他多瞧封琴一眼,封琴困惑的眼神对上他的,郭沫冉蹙了下眉,看封琴毫发无伤,反倒是一向作风娇蛮无理的顾非琳反常。他悠然走去座位坐下,强迫自己别再过问,问了只是多担心而已,他想为她做的事已经不只这些了。
    何美看封琴受不小惊吓,跑过来将吓呆的封琴拉下座位,蹲在她身边捧腹大笑问:「从没看过顾非琳那么狼狈,发生什么事了?好精彩。」
    封琴困惑摇头,「不知道啊,她像撞邪了。」
    何美不顾形象哈哈大笑,「看她脸那样大概被以牙还牙了。」
    何美视线转到郭沫冉那里,附到封琴耳边说:「会不会被郭沫冉教训了,她昨天做那么无厘头的事。」
    「不可能。」封琴反射性答,发觉太大声,赶快小声说:「沫冉才不是会欺负人的人。」
    何美看封琴把郭沫冉塑造得太神圣,提醒她,「总是会被逼得忍不住,像我就很想摑我们那个自大班代……出气……」
    何美正说得兴奋,孙珔勖板着脸走进来,上课鐘声刚好也响了,她赶快低身回座位。孙珔勖往封琴看一眼,发觉上课了顾非琳没在座位,走到讲堂将顾非琳画上旷课纪录。
    这时候一向爱面子的顾非琳,怕昨晚在半路拦截她的人再出现,走出学校,不敢再回去上课。她怀疑是郭沫冉唆使人做的,除了他会帮封琴出头没有别人了。
    她一直以为郭沫冉是正人君子,原来这么可怕,还把他崇拜得差没拱上龕桌膜拜,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昨晚被美工刀划的那一刀,以后会留下疤痕。
    她一路走着,一路想着,越想越害怕,突然她的讯息响起来,她打开视窗:有道歉就有原谅,别躲了,封琴也没躲过。
    她怔住脚,看见传讯息的人竟然是他,吓得在路边嚎啕大哭。
    顾非琳连续几天即使下课都安安份份坐在教室,封琴转头瞄一眼郭沫冉,他低头在课本画重点,封琴撑着下巴想,怎样都不信郭沫冉会去教训顾非琳。
    事情发生在游艺会顾非琳装肚子痛之后……
    她问了郭沫冉,郭沫冉竟然说:我啊?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她问正经的,他还在吊儿啷噹,都不知道她正在担心他的名誉被染黑,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封琴气得关掉对话框。
    什么都不跟她讲,她就不问了,以后她也不会对他掏心掏肺,看谁撑的久。
    昨天终于收到熊教授寄给他的机票,不知该喜还是忧。早上出门,郭沫冉提醒自己不要露出声色,尤其在封琴面前继续偽装若无其事,别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她。
    她不知情比较不会惹上麻烦,他认为封琴是个无法说谎的人。为他说谎,她应该也办不到。
    「嗨——」在校门口上坡处,郭沫冉看见封琴走在前方跑过去,把这几天动不动一言不合的阴霾扫掉,强顏欢笑说:「今天好像会很热,四月中旬了,夏天又要到了。」
    封琴瞥他一眼,没好气说:「一年有半年都是夏天,夏天早来了,你这话题好像在说,嗨,同学,今天又要上学了。」
    「对啦……你说的都对,我就是无趣的代表人物。」郭沫冉有气无力说。
    封琴转头看他,「你最近很奇怪,老做些奇怪的事,说奇怪的话。」
    「我哪有?」郭沫冉想到顾非琳那件,叹口气说:「我没在开玩笑啊,顾非琳那件事真的跟我无关,我哪会知道谁把她脸画花了。」
    「可是现在很多人都说……」
    「你也是很多人其中一个,跟着人云亦云吗?」郭沫冉不能接受封琴对他的怀疑截断她的话。
    封琴听郭沫冉竟然这么说她,不想继续再跟他辩论走得很快,他走在旁边可以听见她跟不上步伐的肺正用力的呼吸。艳阳高照,气温炎热,更容易疲倦。
    他下意识拉住已经满头大汗的封琴,「走慢一点。」
    学校的上坡路段每天都让她走得很吃力。
    郭沫冉追上说:「我一点都不想提那件事,但是,封琴,我真心希望你爱护自己。」
    郭沫冉的关心此时令她感到多馀。「你不用同情我,和我一样每天都在面对死亡的人很多,不只我。」
    可能激动的关係,她胸口隐隐作痛,突然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做一个染疫重症的倖存者,不是被强烈的排挤,就是被过度的同情,连上学都被画上重症观察对象,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做一个正常人。
    她脸色逐渐翻白,她的肺像无法呼吸到空气那般急喘,校门就在眼前,她却感到晕眩四肢无力,在晕到之前她选择蹲下,可是仍无法缓和胸口那股快压迫她的虚弱。
    郭沫冉看她不舒服赶快趋前去,蹲下看她趴在膝盖上,担心她昏过去,不管她愿不愿意,将蹲在地上快窒息的她横抱衝向学校的医务室。
    「不要睡着啊。」他焦急呼喊,她已经闭上双眼,双手瘫软,他只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呼吸声,她一点生息都没有了。
    郭沫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急雨滑过他的脸庞,削短的瀏海被汗水沾湿,这一段路变得相当漫长。
    「封琴怎么了?」
    郭沫冉心惊胆跳脚步飞快,无心理会刚才询问的人,那人跟着郭沫冉追过来。
    封琴是学校特别关注的重症学生,医务室那里有急救设备,他知道只要到了,封琴就有救了。
    到医务室前,他低头瞄到封琴紧闭双眼的脸色死白,他吓得大喊:「钱护理师……快来……封琴……封琴昏倒了……」
    郭沫冉将封琴放上医务室的床上,几个老师赶过来给她戴上氧气罩,他听见医务室老师焦急的叫救护车,他惊恐过度疲累的瘫坐地上,这才看见孙珔勖,不知他跟来做什么?
    看封琴快死了,来这来大笑吗?
    他看着仪器上封琴的微弱心跳,知道她正在撑着,她没有很远大的梦想,不会太难实现,她会撑过去,不会让那些把她当瘟疫的人称心如意。
    他睨一眼围观的孙珔勖。
    他希望封琴有生之年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即使他不在身边。
    救护车急促开进学校,郭沫冉看着封琴被推出去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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