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胤云跟季冬梅各执一方,左右搀扶祈泉,好不容易返回屋中,凌胤云将祈泉抱上床,替其盖上被子。他看向季冬梅一眼,温柔道:「你也先歇息。」安置好两人,他找了两个可信任的士兵,看管门口,以免有人来骚扰。
凌胤云走出宅院,甫至水井旁,打算打盆水,烧开之后给两人洗脸。便在这时,他瞧见祈远独自一人,待在院子中央,左右环视,好似在等人。
凌胤云眉头大皱,好奇心油然而生,俯身倾前,躲在圆柱后方,暗中窥伺。良久,一名身穿华美服饰的男子,缓步而至,祈远见到他,欣喜道:「敢问大人贵姓大名?」
那名男子答道:「叫我郭平便可。」
祈远目光一亮,道:「原来是郭大人,不知乐平君可有消息?」凌胤云闻言,才惊觉乐平君也派人来了,暗忖道,这祈远方不是跟关上匡连通一气,怎又和乐平君的人勾搭上,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郭平环视四周,压低音量道:「小心隔墙有耳,这儿可有隐密之处?」
祈远道:「有,现在柴房没人用。」
凌胤云心中一惊,倘若他们进柴房,便再也听不见对话了,这可不妙。倏忽间,他斜瞥旁边柴房,竟有一扇窗未关,他矮着身子,悄然走去。在两人抵至柴房门口前,他一个纵身,翻入窗内,并用草堆掩盖身躯。
喀啦一声,郭平和祈远进入柴房,将门关上。郭平沉声道:「铁官的部分,你究竟搞定了没有?」
祈远绷着脸,皱眉道:「这新来的铁官,他开价三百两银子,才肯替我们疏通。」
郭平怒形于色,訕然道:「开什么玩笑,他官俸才多少,竟敢开价三百两,真不知死活。不管怎样,你快把事处理好,千万别搞砸了,否则乐平君追究下来,我也帮不了你。」
祈远慄慄不安,无奈道:「我再试试看好了。」
郭平见他支支吾吾,眼神闪过不悦之色,冷冷道:「若他不识相,便把他杀了,换一个铁官来,说不定更好搞定。」
祈远嚥下口水,道:「他好歹也是个官,我若杀他,被人察觉怎么办?」
郭平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瞧你这窝囊样,怎么成大事。好,你给我他所住的厢房,我找人解决他。」
祈远彷彿抓到溺水浮木,惊喜交加,忙道:「那就有劳郭大人了。」
郭平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关上匡那边如何了?」
祈远双手搓掌,阴惻惻一笑,道:「这你放心,他完全上当了,还以为我效忠太子,殊不知被我玩弄股掌之中。虽然祈泉没喝下那酒,但我瞧她离席时,已有七分醉,现在怕是待在房中,不省人事。」
郭平皱眉道:「她没喝下那酒,你要怎么对付她?」
祈远自信道:「郭大人儘管放心,我买通她的家将,没人看守。我已命数人去她房中,将她玷污一番,到了明日,我再嫁祸给关上匡,教他百口莫辩。」
郭平迟疑半晌,问道:「你确定这事可行吗?」
祈远拍了拍胸膛,道:「你放心,我已派人在他床下留下交欢散,等等我去找祈泉,让她饮下,再留些痕跡,我倒要看那关上匡如何自圆其说。」
郭平冷笑道:「不错,你虽无杀心,但色胆倒不小。可惜此人是你堂姐,你没那福分了。」
祈远仰首大笑道:「郭大人真爱开玩笑,如此美人,我怎会错过。我这交欢散让她服下,包准欲仙欲死,郭大人也想试试吗?」
郭平若无其事道:「我另有要事,没办法陪你享乐。好了,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理,你好好办妥。」
祈远自信道:「包在我身上。」言罢,两人走出柴房。
凌胤云打起寒颤,简直不敢相信所听闻之言,他怒目切齿,心中咒骂,这毒计未免太狠,比起乐平君当初想对季氏姐妹下药,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这其中叛徒还是同族之人,连身为堂姐的祈泉都意图染指,简直是衣冠禽兽。
过了一会,凌胤云缓下心来,暗自庆幸,自身早发觉不对劲,让殷修去待命,否则这下可真后悔莫及了。此时,他心念一闪,倏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茅草,从窗外翻出。
凌胤云穿过长廊,经过别院,过不多时,他便来到了祈泉厢房外。他环视四周,附近没有半个人,屋子也静悄悄,好似诡譎。
凌胤云敲门三下,门里传来两下敲门声,他心下甚喜,因为这是他与殷修的暗号。果不其然,门扉被推了开来,他顺势进入里头。
凌胤云看向地面,有三个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晕了过去。他心里一想,这些人恐怕就是祈远派来的人。凌胤云道:「等等祈远会来,先准备一下。」
殷修双目一亮,道:「主菜要上场了吗?」凌胤云乘着空档,简单扼要说出方才之事,殷修闻言一凛,脸色骤变,叱道:「这祈远真不是东西,简直是畜生,我看乾脆一刀杀了他。」
凌胤云制止道:「这可不成,他若死在这,恐会牵连到泉夫人。」
殷修露出鄙夷之色,怨道:「难道放了他?」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道:「既然他色胆包天,我们便让他来个永生难忘,教他不敢再肆意欺凌女人。」
殷修嘴角轻扬,贼笑道:「好,咱们让他生不如死。」两人把烛灯熄灭,将门轻轻闔上,等待祈远到来。果不其然,不到一会,祈远便出现在门外。他轻敲门扉几下,殷修故意露出急色不耐烦的声音,道:「是谁呀,别来烦老子。」
祈远怒道:「是我,你们这群饭桶。」殷修装出歉意,一打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将他拽入屋内,霎那间,凌胤云将门关上,他还不知发生何事,便被按在地上一阵痛打。
里头昏暗,祈远看不清来人是谁,抱头鼠窜,不断咆哮。殷修怕他大吼大叫,会引来别人,一拳打在他后脑杓上,疼得他受不了,乘机将棉被盖住他的头,继续拳打脚踢。
祈远被被子摀住,发出阵阵闷哼,过不多时,他被打得遍体麟伤,整个人恍神过去,开始发不出声音。两人暂缓攻势,凌胤云弹了弹手指,殷修登时明白他意思。
殷修倏地站起身来,左脚向后蜷曲,蓄势待发,用力一踢,正中其胯下。祈远本来疼得麻木了,被这大脚一踹,瞬间哀号一声,接着失去动静,看来是昏死过去了。
两人见状,这才点起蜡烛。凌胤云谨慎道:「把这些人收拾一下,扔到外头,别让他们待在这。殷修点了点头,一人扛两人,将他们四人全扔到别馆外。正当他们商量说词之时,便在不远处,伍然匆匆而至。
伍然见到躺在地上的人,一脸困惑,正当凌胤云打算说明来龙去脉,伍然忽然想起什么,截断道:「关上匡带人过来了,你们赶快离开。」
凌胤云讶然道:「为何他会来?」
伍然也是摸不着脑袋,道:「我也不知道,但他方才在盛宴上,忽然提起泉夫人,又怂恿大家过来。当下我发觉不对劲,便先行脱身而来。」
凌胤云皱眉道:「等等,你是说他们来找泉夫人?」他心念一闪,想起祈泉还待在他房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转过头来,告知两人此事,要他们拖延时间,自己则去找祈泉。
三人商谈了一会,各自展开行动。伍然跑去前方,拖住关上匡,延宕其行走,让殷修搬走祈远等人。凌胤云二话不说,掉头走人,直奔厢房。
他拐入宅院,回到房间,来不及和季冬梅解释,也顾不得祈泉应允,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乘着夜色,专挑小径,从花园曲道,截入祈泉别馆后方。
他粗暴弄破窗,将其打开,带祈泉入房,将她安置在床上。正当要离去之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后方窗户好像也有人影,情急之下,他放下幃帐,鑽入被中,躲在祈泉身旁。
半晌之后,门外传来婢女声音:「泉夫人还醒着吗?」听闻屋里没动静,外头出现此起彼落的细碎声。良久,门被兀自推开了,只见关上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宾客,婢女为难道:「关大人,泉夫人已就寝了。」
关上匡将她一把推开,道:「这儿不须你了,你赶快走。」关上匡不理睬她,将她转过头来,故作施礼道:「泉夫人,方才关某向你灌酒,实属不对,特地来此赔罪,泉夫人不会怪关某吧?」
躲在被窝的凌胤云,掀开一个小孔,透过薄纱幃帐,窥视过去。除了关上匡,后方的宾客均是满脸通红,面现醉意,走路摇晃不定,凌胤云顿时恍然道,难怪这些人敢夜闯这里,原来是仗着酒胆。
眼见祈泉没搭话,关上匡肆无忌惮起来,逐步走近。正当他离床沿约莫五步,祈泉忽地道:「关大人,妾身犯睏,想要歇息了。」
关上匡诧异万分,儼然没料到她竟会回话。不光是他,连凌胤云也吓一跳,没想到祈泉还醒着。他方才抱她之时,她昏昏欲睡,呢喃不清,凌胤云以为她早已屈服在酒力之下,没想到竟还能应话。
关上匡脸色骤变,皱眉道:「泉夫人真的没事吗?」
祈泉秀眸厉芒闪动,冷冷道:「关大人,你半夜闯入妾身闺房,便是确认此事吗?妾身已说了,为何关大人不信?究竟关大人有何意图,不妨直说。」
关上匡被她厉声叱责,先是错愕,旋又顿时来气,正想洩愤之时,伍然从后方排眾而来,轻拍他肩膀,道:「关大人,泉夫人甚是,此为女子闺房,我们怎能不守礼数,擅闯强入呢?」
关上匡狠瞪他一眼,道:「关某只是关心泉夫人,别无他意。」
伍然不以为忤道:「既是如此,泉夫人已表明无事,为何关大人不信?若再踌躇于此,教其他人看见,那便毁了泉夫人清誉。关大人此行,代表太子祝贺,倘若犯了眾怒,挑惹铸刀庄不快,那便不妥了。」
关上匡闻言一惊,登时色变。伍然刻意强调铸刀庄,便是警告他,倘若此事传出去,铸刀庄将与其为敌。此为两家大喜之事,倘若交恶,那褚衣侯自是帮铸刀庄,而非关上匡。再者,他既代表太子而来,若出了事,传回滇成王那里,怕是太子也护不住他了。
关上匡抑住情绪,朝床旁看一眼,作揖道:「关某行事莽撞,设想不周,的确有些不妥,还望泉夫人海涵。」旋即,不等祈泉回话,他逕自转身,走出屋外。眾宾客见他走人,像是被浇上一桶冷水,顿时清醒,三步併五步,纷纷离去。
伍然告退一声,道:「泉夫人请歇息。」
待到房门被关上,四周寂静,凌胤云才掀开被子,端坐起来。他歉然道:「事出突然,凌某才出此下策,请泉夫人勿怪。」
祈泉瞥了他一眼,道:「凌大人帮了妾身,妾身怎会恩将仇报。」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何时清醒?」
祈泉俏脸一红,垂首道:「你离去之后,季姑娘给了妾身一帖药,服下之后,就稍微清醒多了。可酒水入身,身子仍虚弱无力,故无法行走。」
凌胤云心中讶然,这岂非方才抱她之时,她全程清醒吗?一想到此,他愧疚道:「今日之事,凌某绝不和任何人提起。」
祈泉頷首道:「凌大人别自责,若妾身感到不快,便不会让凌大人带过来。」
凌胤云道:「夜深了,凌某便不妨碍泉夫人歇息。」正当他要离去之际,祈泉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捉住他的衣襟,玉颊泛红,道:「凌大人可否留步。」
凌胤云为之愕然,打量着她。凌胤云暗忖道,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她主动挽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莫非是对自己动了情?他心念一闪,皱眉道:「泉夫人方才吃的药,只有醒酒功效?」
祈泉心中一惊,登时明白他所意。她别过俏脸,道:「凌大人请别误会,妾身现在身子虚弱,担心贼人再闯入,故请凌大人留步。」她眨了眨美眸,瞥了一眼,看见凌胤云略感迟疑,续道:「实不相瞒,妾身想明白,这一切究竟发生何事,还望凌大人能指点一二。」
凌胤云恍然道:「凌某明白了。」他娓娓道出发生之事,包括祈远的阴谋。祈泉听其不仅违乱伦理,存有非分之想,甚至想下药迫她失贞,听到这里,她那张玉脸倏地转白,颤声道:「这可恶的祈远,竟这般胆大妄为。」
凌胤云道:「泉夫人别担心,我与舍弟已教训他一番,谅他这一阵子,都不敢再狭戏女人。」
祈泉听他说话直白,不禁俏脸一红,旋又露出担忧之色,困窘道:「妾身谢过凌大人之恩。可他始终为我族人,假以时日,再想毒计陷害妾身,那该怎办?」
凌胤云微一沉吟,道:「凌某替泉夫人想过了,等婚事一完,凌某便带你返回雪泉关,谅他有通天本领,也不敢在我这儿放肆。」
祈泉幽幽一叹,垂首道:「若妾身离去,岂非自欺欺人,安于一隅。妾身虽驻居清泉院,仍是祈族之人,为其守钥,怎能放任祸根,残害我族。」
凌胤云早知她会这么说,面色一沉,冷然道:「那便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将此祸根除去,教他不得再害人。」
祈泉身子一颤,打起哆嗦,惶恐道:「可他怎样也是氏族之人。」
凌胤云冰冷道:「你待他善良,他却想轻薄你,泉夫人还要执迷不悟吗?此乃氏族家事,凌某委实不便干涉。倘若泉夫人心意已决,凌某便不多说了。」
祈泉垂下螓首,叹道:「可给妾身一些时间吗?」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婚事大成之后,凌某便离开此地。泉夫人请想一下,若那廝都敢对你心怀不轨,更何况其他女子。经此教训,或许他不敢再打你主意,可其他无辜女子呢?」
祈泉闻言大惊,瞅他一眼,忐忑道:「凌大人想怎么做?」
凌胤云毅然道:「此事全权交由凌某,泉夫人不必担心。倘若被人察觉,便说是我为了冬梅一事,挟怨报復即可。」
祈泉摇摇头,轻叹口气,道:「凌大人是为了妾身而做,怎能让凌大人担此责。方才一席话,令妾身明白了,还请凌大人放手去做。」
凌胤云得到允诺,顿时心安,坚定道:「凌某定会妥善处理,请泉夫人放心。此事既已敲定,凌某便不再打扰了。」
祈泉为之愕然,衝口道:「凌大人请留步。」她面色泛红,檀口微张,细语道:「妾身方才也说了,担忧贼人再来,若凌大人不嫌弃此处,还请留住一宿。」
凌胤云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原先他以为制住祈远,想不到又冒出关上匡,倘若再有状况,这该如何是好。凌胤云道:「那凌某先去借草席。」
祈泉垂下头来,羞赧道:「这可不成,凌大人贵为总兵,怎能睡在地上。不若这样,此床尚且宽敞,一分为二,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心中一惊,这岂非同床共衾?他凝视半晌,正色道:「泉夫人不怕凌某逾规越矩吗?」
祈泉难敌他灼热目光,别过俏脸,故作镇定道:「妾身信任凌大人乃正人君子,绝不会乘人之危。还是说,凌大人与祈远一样?」
凌胤云暗忖道,此话委实高招,祈泉提及祈远,倘若他真图谋不轨,那岂非跟祈远是同一种人?只是,这话虽高明,也只能对付君子,断不能阻绝小人。可既然是君子,本就不会对其胡来,这真是自相矛盾。
凌胤云玩心忽起,凑上前来,故作急色道:「泉夫人,未免太高估凌某了,世间男子,又有多少人能坐怀不乱?」
本以为祈泉会将己推开,稍作发怒,可没想到她竟抿唇道:「凌大人,妾身酒量并不好,而且喝多了,隔日便会忘却今日之事。」
此语甫出,凌胤云大感讶然,她这番话,就算是傻子也听明白了。凌胤云勉强压下衝动,退开寸许,道:「泉夫人说得没错,凌某不能乘人之危。」祈泉杏目圆瞠,甚感诧异,想不到凌胤云竟打退堂鼓,令她猝不及防。凌胤云露出微笑,道:「倘若酒醒了,泉夫人依旧如故,那凌某求之不得。」
祈泉闻言,双颊一红,丰满的胸脯微微起伏,羞怯垂首。凌胤云不再作声,转过头去,侧身躺下。不知过了多久,祈泉也睡去,两人始终缄默不语,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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