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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与恶犬 第69节

    少年?闭目躺在床上,身上缠着厚厚的?布条, 血色染红衣襟。
    羽徽若指尖摩挲着从鹿鸣珂怀中找到的?虎符。
    殿内所有闲杂人等都被驱逐, 只剩下白梨一人站在床前?,等待着羽徽若的?吩咐。
    “通知下去,扶光君鹿鸣珂新婚之夜遇刺, 身陨。”羽徽若收起虎符。
    白梨得了她的?吩咐,立即去处理这件事。有没有刺客不重要, 寝殿的?一场大火,和弓箭手的?出动,都是这场刺杀的?最好证明。
    羽徽若坐在床畔,思及鹿鸣珂濒死前?的?反应,满腔的?仇恨和愤怒, 都变作了疑惑。
    鹿鸣珂的?反应不像作假。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生?出了感情?
    不重要,不重要了!羽徽若摇头,在他和幽都魔族布局的?这场阴谋诡计里, 他是对白漪漪有情, 还是对自己有情,都无关他覆灭羽族的?决心。
    有情的?结果, 不外乎如?梦中那般, 她成为他掌中雀, 被迫抹去帝姬的?所有, 变作一心依恋他的?初初。
    羽族帝姬岂可?做他人玩物?!
    她不后悔与他决裂,叫他恨着她也?好, 这样?,往后千年?万年?,还有无数洪荒的?岁月里,他永远会?记得有个叫羽徽若的?姑娘。
    羽徽若仰起头,所有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意,尽数被逼退回眼中。她起身,为熏炉添了点安神香,恍若什么都没发生?,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寝殿。
    水仙推着木制轮椅走了过来,轮椅上坐着一身白衣的?方祈玉。
    这个方祈玉是真?的?大师兄方祈玉,虫子化出的?傀儡,已经被方祈玉的?灵渊剑斩杀了。
    他全身的?骨骼还未完全修复,暂时只能以轮椅代步,因还未重塑金丹,修为不够,自断的?左手尚未用再生?术使断臂重生?,袖管里是空的?。
    方祈玉道:“这次还要多谢帝姬相助,免仙门一场腥风血雨。”
    羽徽若道:“不,该是我感谢大师兄,保全悯之的?名声。”
    他们对外只说鹿鸣珂死于刺杀,他所作的?勾当,无一对外公布。
    扶光君已“死”,扶光君之名永存。
    方祈玉歉然道:“这件事是我自己有私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明华剑尊这两年?在外头的?名声越来越不堪,再传出新任掌教是幽都的?奸细,七曜阁的?名声将会?遭受到空前?的?打击。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方祈玉问。
    “我会?将他放逐荒墟。”
    方祈玉讶然:“荒墟?”
    羽徽若曾求他,留下鹿鸣珂一命,并且承诺会?将鹿鸣珂关押起来,方祈玉以为是羽徽若对鹿鸣珂情根深种,想将他余生?的?岁月都占为己有。
    传闻他们羽人性情忠贞,一生?只认一个伴侣,说白了,是占有欲强,被废除修为的?鹿鸣珂,落在羽徽若的?手里,还不是任由她摆弄。
    方祈玉未曾料到羽徽若会?是这个打算。
    天地初开前?乃是一片混沌,后来天地分?离,有了三界。荒墟是混沌时期留下来的?一片废墟,不归属于三界。自上古以来,无数妖魔被放逐此地,皆有去无回,因此被赋予“八荒炼狱”的?称号。
    他们回不来的?原因无从考究,有人说是被荒墟的?妖魔邪灵吞吃了,也?有人说荒墟保留着混沌时代的?特?征,所有踏入这个地方的?无一例外都迷失在此,找不到回去的?路。
    放逐荒墟,鹿鸣珂活着,与死了无异。
    方祈玉有些摸不透羽徽若到底是爱着鹿鸣珂,还是恨着鹿鸣珂了。
    “所以,一早就有了这个决定,对吗?”
    “嗯。”羽徽若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她早就打算好,洞房花烛夜过后,就将他送进荒墟。
    他有不死之身,亦有祸乱苍生?之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封印他。
    这是她犯下的?错误,理应由她亲手结束这一切。
    *
    夕阳逐渐隐没踪迹,黑暗一寸寸吞噬大地,经过烈日?炙烤一整天的?大地,像是被大火席卷而过,仍旧残留着炙人的?热意。
    鹿鸣珂闭着眼,躺在滚烫的?地上。
    “没见过,是个生?人呢,怎么这么多血。”有个东西?贴着他的?身体,絮絮叨叨,“他手里握着剑,看起来是个剑修,金丹都碎了,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谁在说话?”鹿鸣珂喉头干哑紧涩,出口的?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
    “他戴着的?这个面具好漂亮。”那东西?冰凉的?手落在鹿鸣珂的?脸上,说是手,细细长长的?,又?凉又?滑,像是海底的?某些黏腻的?生?物?。
    它拽下了鹿鸣珂的?面具,发出夸张的?惊呼声,紧接着四周响起爆笑的?声音:“嘻嘻,好丑。”
    “走开,都走开,不看看你们自己长得什么模样?,还有脸嘲笑别人。小哥哥,你莫搭理这些没人要的?东西?,我喜欢你,你来服侍我,好不好?”
    “臭八婆,你又?发春了是不是!他是我先看到的?,归我。”一大串吸溜口水的?声音。
    “什么你先看到的?,明明是大家一起看到的?,要吃,也?是大伙分?着吃。”
    “分?着吃就分?着吃,好不容易有口新鲜的?吃食,大家都注意一下吃相,别在生?人面前?丢了脸。”
    “就你整日?面子,面子,你这个无面妖脸都没有,哪来的?面子。我等不及了,你们不吃,我先吃!”
    “操!哪里来的?怪鸟!”
    “这怪鸟抓老子的?脸,滚开,滚开,啊!”
    “呜哇,这鸟好凶!”
    大鸟扑翅的?声音,夹杂着乱七八糟的?鬼哭狼嚎,好一阵兵荒马乱,四周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不知都是些什么妖鬼邪灵,跑了个干净。
    鹿鸣珂耳边终于清净不少,倏然,他的?耳尖动了动。有什么在靠近他,那东西?暧昧地缠上他的?身体,从触感来判断,是头发。
    “小哥哥,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这个声音他听过,就是刚才吵着要让他服侍它的?女声。
    “你是谁?”鹿鸣珂指尖微动,感觉到流失的?力气渐渐回到身体。
    “我?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他们都管我叫长发鬼。”长发鬼贴在鹿鸣珂的?身上,乌黑如?缎的?发丝足有两米长,俏皮地缠住他的?手指,“要不小哥哥给我起个名字。”
    鹿鸣珂猛地睁开眼,五指收拢,扯住长发鬼的?头发,甩了出去。
    长发鬼只有一颗头颅,鹿鸣珂这一摔,用足了力道,那颗脑袋撞在地上,疼得它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发出凄厉的?哀嚎:“小哥哥,我错了,不要杀我。”
    “这是哪里?”鹿鸣珂用力地扯着长发鬼的?头发。
    长发鬼的?额头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一道血痕,血水流进眼眶,她闭着眼,只顾着大呼:“我的?脸,我的?脸花了……”
    “这里是荒墟,你回不去了,可?怜见的?,是谁将你丢下来了,那个人心里一定很?恨你。”石头后面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那张脸稚嫩如?幼童,声音却?沧桑沙哑如?饱经风雨的?老者?。
    “荒墟?”鹿鸣珂当然知道荒墟是哪里。荒墟,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是羽徽若将他丢下来的?吗?
    羽徽若,短短三个字,每一个字都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子,将他心尖上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剐得鲜血淋漓。
    他像是哭,又?像是笑,半弓着身体地,颓丧地坐在地上,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噗地吐出了口血。
    那口血雾刚好喷在长发鬼的?脸上。
    长发鬼停止了嚎叫,面露惊恐。
    鹿鸣珂阖了阖眼,双瞳漆黑如?深渊,隐约可?见其间血雾浮动:“羽徽若,羽徽若……”
    他咬牙切齿,将这三个字含在舌尖上,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似要生?啖其血肉。
    长发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任由谁都听得出来,他对这个叫羽徽若的?恨之入骨。
    “怎么离开这里?”鹿鸣珂问。
    “想离开这里,得去雷泽深渊找那条蛟龙,那恶蛟上古时期就在这里了,离化龙只剩最后一步,被自己的?心上人吸干所有修为,丢弃在了这里,只有它记得回去的?路。不过,它脾气不好,未必会?告诉你。”先前?与鹿鸣珂搭话的?小妖说道。
    鹿鸣珂探手,抓起身侧的?东皇剑。
    他醒来的?时候,东皇剑就在手中握着。是羽徽若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有这把剑,这荒墟里的?妖傀邪灵总要忌惮几分?。
    他以剑拄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腹部本该盘踞着金丹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想起醒来听到的?那句“金丹碎了”,鹿鸣珂一颗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羽徽若震碎了自己的?金丹。
    鹿鸣珂握住东皇剑时,生?出的?一丝羽徽若尚对自己留情的?希冀,轰然粉碎了个彻底。
    “你伤得这么重,又?失了修为,就算那只鸟愿意保护你,你也?很?难对付那条蛟龙。”小妖指了指栖息在枯树上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鹿鸣珂的?黑色大鸟。
    鹿鸣珂抬首,与大鸟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鸟体型硕大,双翅拢在身后,身上肌肉虬结,一双黄金眼瞳映出鹿鸣珂狼狈的?身姿。
    鹿鸣珂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吞着口水。失血过多,长久没有水源供给,愈发叫他饥渴难耐。
    当务之急,不是寻那条蛟龙,而是找到水源。
    放眼望去都是荒漠和光秃秃的?山脉,其间生?长着黑色的?树木。这种树不长叶子,浑身都是尖锐坚硬的?倒刺,有慌张乱窜的?小兽撞到树上,被倒刺扎穿,血肉就会?成为树的?养分?。
    鹿鸣珂握着剑,步履蹒跚地离开。
    大鸟扇了下翅膀,跟了上去。
    第75章 [vip] 亡夫
    帝姬的新婚丈夫扶光君在洞房花烛夜遇刺身亡, 自那?之?后?,帝姬就脱下彩衣,终日着一身素白, 哀悼亡夫。羽族子民感?其哀伤,自发?取下门前悬着的红灯笼, 挂上白绸, 祭奠这位不幸陨落的扶光君。
    扶光君陨落的三日后?,下了场雨,大雨冲刷着地上残留的血污, 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这场雨断断续续,接连下了小半个月。这日, 一身素衣的羽徽若撑开伞,步下台阶,走入了烟雨中?。
    山间?氤氲着水汽,丰茂的绿竹经?过雨雾的洗涤,伸展着碧绿的嫩叶, 青翠欲滴。
    陈旧的小竹屋,在大雨连番的洗礼下,还原出了本来的模样。
    羽徽若的一双珍珠履里都是水, 她踩着湿哒哒的地面, 推开院门,停在竹屋前。
    竹屋上了锁, 锁上铜漆剥落, 生出斑驳的锈迹, 她收起青竹伞, 凝灵力于掌中?,捏开铜锁, 推门而入。
    鹿鸣珂重返羽族后?,羽徽若叫人重新给他安排了住处,这座被遗忘在山下的小竹屋,保持着鹿鸣珂离去前的模样,一桌一椅都未被人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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