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我们聊聊。”周柯明朝她道,不等她应,转头就进了办公室。
江冬月抿紧了唇,她回头用力把部门的玻璃大门拉开,才缓缓向周柯明的办公室走去。
周柯明先落座,又给她指了另一侧的一张小沙发:“坐。”
江冬月没拒绝,顺着他的手势坐下,开门见山地问:“我不久前提到的调岗申请,总监您考虑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周柯明斩钉截铁道,紧盯着她。
江冬月面色骤变,眉眼冷下:“那我只能辞职了。”
周柯明看她恼怒的模样反而笑了,他把背往后靠,说:“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你可以索要赔偿,然后我们退回原来的位置。”
他的语气含有玩味与轻蔑,并不真挚。
“……”
江冬月静默地盯着他,看到他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生不起气。
她眼皮跳了好几下,想看透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却发现自己看不明白。
这样的人好似深渊,叫你看不清底细。
深吸几口气,江冬月说:“你没必要留我,我现在根本无法与你共事,我不信你。”
“我确实不是个好人,之前的事是我龌龊。”周柯明坦然道。
江冬月目光诧异,嘴唇不自觉又抿起。
对面的男人仿若视若无睹她的反应,继续道:“这几年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眼见有了些成绩,我不会轻易放手。”
“你工作能力强,作为公关部的总监,我不想失去一个优秀的下属。”
周柯明双手交叉抵住下巴,一字一顿地说完,又把目光投放到她身上:“你调离岗位后绝对拿不到在这儿的一半待遇,培养一个孩子长大需要很多钱。”
“……”
如他所想,江冬月缄默了,好半晌不出声。
她现在尚且不缺钱,能供养起江迟的衣食住行,但以后呢?随着江迟年纪的增长,所需要的生活费用、教育费用只会更多。
见状,周柯明的嘴角微微上翘,他拍了拍西装衣摆的褶皱,站起身说:“你好好想想,我出去再煮杯咖啡。”
很快,办公室只剩下江冬月一人对着一个空的咖啡杯。她望着杯底仅剩的一点液体,觉得自己是釜底那根没来得及抽出的薪。
人果然会被生活打败。
“我可以留下,不过我想确认一些事。”
周柯明耐心地磨了杯咖啡回来,热气氤氲,沙发上的女人侧过身子回首望着他,眼眸黑白分明。
他的心脏莫名悸动一瞬,问:“什么事?”
“从头到尾,总监只是想戏弄我吧?”江冬月眼睫扇动,不自然地偏转视线,语气愠怒:“虽然我的父母离世了,但我也不是能任人可欺的。你们联合起来戏弄我,真要发生点什么……我死也不会让步。”
周柯明定定看了一会儿江冬月的面容,直到指尖承受不住热咖啡滚烫的温度。他换了一边手端咖啡,右手摩挲了一下被烫到的指腹。
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死”这个字。
江冬月并不喜欢把“死”字挂在嘴边,哪怕忙得团团转也不会像小方他们一样哀嚎“让我去死吧”,甚至说有些厌恶。
她父母去年意外去世,她的请假理由也只是“家里有事处理”。
她把话说得直接,并不因他是上司就留有情面,看得出来心里怄气很久了。
也是奇怪,江冬月气恼时的表情更显生动,比以往温和的面貌还要漂亮几分。
“嗯,”周柯明喉头滚了滚,声音闷在嗓子眼里,“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我尽力足。”
江冬月移回视线,脸还是冷冰冰的:“我只需要总监你摆清位置,让你我回到普通上下级关系。我只想尽我所能好好生活,不想参与进你的那些所谓游戏里。”
她在说狠话,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弱势。
“……”
周柯明静默了一阵,为了那句“所谓游戏”。
“好,我可以另择游戏好友。”他端着咖啡坐下,玩世不恭地笑,说完囫囵喝了两口苦涩的咖啡。
之后部门同事陆陆续续到了,见周柯明回来而江冬月没走震惊不已,但他们也不敢多问,只按部就班地工作。
孙姐是例外,见此情形心里气个不行,牙酸得厉害。
“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还不是好上了?”课间她在茶水间给好友发了条语音吐槽,发完还不忘抬头看看有没有人过来。
小方约了江冬月一起吃午餐,忍不住问:“冬月,决定好不调岗了吗?”
江冬月在用叉子卷意大利面,听到这话苦笑了下,而后点点头。
“……”
小方见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顿了顿还是说了句略显苍白的:“没关系,以后再调岗也一样的。”
“没什么,你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了,”江冬月摇摇头,耸肩笑笑,“机会就在手边,这次是我把它放跑了。”
说完她垂下头要吃面,顺带转移话题:“早点吃完回公司趴桌子睡会儿吧,看你今早都在打哈欠。”
小方暗暗在心里叹气,没再说什么。
乌市的夏天白昼被拉得很长,到了下班时间天还很亮堂,江冬月打卡下班后匆匆赶公交车去小学接江迟。
她在校门口没看见人,觉得很奇怪,又等了几分钟还是等不到就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询问。
“哎,今天是江迟值日,江小姐你不知道吗?”电话那头传来姜田疑惑的声音。
江冬月心咯噔一下,后知后觉自己这些天被其他事分出太多心神,都忘记今天该江迟值日了。
上周他就有说过的,当时她在干嘛?
好像正打算牵狗出去散步,忙着给小狗系牵引绳。
江迟倒完垃圾去厕所洗手,等回到教室另外两个和他一起值日的男生已经先行一步走了,可人还没走远,响亮的声音从楼道传回。
两个男生在谈论明天的“体育课”,说集队完的自由活动时间要去打篮球。
江迟并不喜欢在这类体育运动中挥汗如雨,费力且无用,更不能带给他半点愉悦。
他背起书包锁上教室门,离开了这间枯燥的牢房。
远远看到江冬月的背影,江迟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他不自觉加快脚步,快到校门口时却一下停住。
铁栏杆外,江冬月的肩膀轻微地颤抖着,在她不远处还站着他那两个看戏的同学。
两个小男生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正瞪大了眼好奇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他们记得这个漂亮的女人是江迟的家长。
江迟脸色沉郁下来,他几个快步走出去,抬手扯住江冬月的衣摆。
“小迟?”江冬月受惊地转过头,脸上满是来不及擦去的泪水。
“……”江迟蓦地一愣,瞳孔微震。
“被风迷了眼睛了,”江冬月抬手胡乱拭泪,欲盖弥彰地瞟了眼公路,“路边就是沙尘多。”
江迟回过神,他定定望了眼在打马哈哈的女人,转头瞪向还没离开的两个男同学。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江冬月还没擦干净眼泪,就听见几声稚嫩的男声,再抬头却只能看到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小迟,他们是你的同学吗?”她疑惑地问道。
江迟收回视线:“嗯,今晚一起值日的同学。”
“他们……”江冬月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想了想才低声问:“和你是有什么矛盾吗?”
看那样子,是在害怕小迟?
为什么?
“……”江迟没马上回话,他松开手,转而握住自己的书包肩带。
“没有啊,”男孩回头诧异地看着江冬月,“我和同学们关系都很好的。”
江冬月眨眨眼,显然不太信:“可是他们……”
话没说完,眼前的男孩嘟囔着打断她:“真是的,怎么能害怕我的小姨呢,小姨这么漂亮。”
“?”江冬月不解,满头雾水。
害怕?怕她干什么?
“他们是我们班里胆子最小的,平时怕小虫子也就算了,还都不敢到垃圾池倒垃圾,还是我去倒的。”江迟自然而然地握住江冬月的手,喋喋不休地抱怨。
江冬月跟着他的步伐走,把这话听明白了。
那两个男生怕的不是江迟,怕的是她这个陌生人吧?
也是,谁在大街上看到个陌生女人哭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小孩子胆子小的看到了会害怕也正常。
她不断在心里找补,试图把缠绕的线团解开,嘴里跟着呢喃:“小姨下班来到学校的时候你的同学估计都离校了,在他们眼里我的确是个陌生人。”
“嗯,”江迟敷衍地应了声,待两人各怀心思地走过斑马线,他才开口追问道:“小姨刚才为什么哭?”
江冬月顿住脚步,不自然地笑:“没……没什么。”
除他们外没有行人在过斑马线,几米远的白线后只有零星几辆车在等红灯。
“小姨想骗我?”
两人四目相对,男孩的眼睛框住她的身影。
“小姨说过的,家人之间没有谎言。”
他的语气包含着伤心,手指张开扣住她的手。
待两人十指紧扣后才委屈地问:
“为什么?”
“滴滴滴——”有人摁响车喇叭。
江冬月觉得自己斑驳的心也正在摇铃。
为什么忘记今天小孩值日?
为什么在那时候会忽略他?
为什么不说实话?
为什么说到不做到?
家人之间没有谎言,可为什么谁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好多疑惑压住江冬月,她怔然喃喃,心铃震动过后又很快慌乱改口:“只是些工作上的事,一时消化不过来才哭的。”
“还有,最近……有些忽略小迟了,小姨感到很自责。”
她把自己剖白开,发现开口说实话确实不难,只是多少有些羞赧。
哪怕自己说谎是出于善意,可谎言被揭穿后她更害怕看到江迟失望。
江迟望着女人着急解释时涨红的脸,连忙别过脸往前走。
对啊,江冬月不是会为了工作上的事哭鼻子的人,更不可能是被那两个小屁孩弄哭的,能让她掉眼泪的只有家人。
他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
江冬月追上去,问:“小迟,你生气了吗?”
“……”男孩没应。
“小姨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江冬月伸出手要拉他。
【笨蛋。】
江迟张嘴轻声骂了声,他收敛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回头时换上一副沮丧的神情:“我只是觉得帮不到小姨什么忙,在气自己而已。”
“不过……”没等江冬月反应,他眼睫动了动,还是没忍住说出心里话:“小姨为了我哭,我很开心。”
“这是什么话?”江冬月疑惑,又不由失笑,莫名松下心神。
江迟哼哼两声,重新与她十指紧扣,并肩而行:“反正不是谎话。”
江冬月说自己再不会说谎后他握得更紧,近乎严丝合缝。
江迟想起女人买回来的故事书里提到的匹诺曹,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哦,忘了童话故事也是骗人的。
所以他说谎又怎么样?
但……
他偏头看向江冬月。
这个女人的嘴不能用来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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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好久不见!分享一下好消息!小岛找到工作啦!!不过还在试用期,也不知道最终结果怎么样,但愿能有个好结果吧(?ˉ??ˉ??)
让大家等急了,不好意思哦,以后周末不上班会存点稿子,以防不时之需(つ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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