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巨大的门柱上攀附着凋黄的藤蔓攀,杂草混杂着剥落的砖瓦,骯脏的玻璃碎片闪烁着模糊的月光,彦森紧抓着父亲宽大的手掌,不仅在这冬夜为他带来温暖,更重要的是降低了他的恐惧,
但他的妹妹不仅不害怕,还将散落各处的招牌给捡回来重新拼凑组合,彦森发现他把寧静两个字给摆反了,爸爸说过这间应该叫做静寧医院,已经废弃好多年了,
「等等你们一起走到那间窗户,」爸爸指向三楼一扇破旧的木窗,「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如果二十分鐘后没看见你们两个打开那窗户的话会怎样?」
「哥哥没有薯条吃!」
「没错,彦森,你要带着妹妹完成任务知道吗?」
「好啦…」
「还有,爸爸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可以跟妈妈说!」妹妹举起手说道。
「答对了,等等任务成功,妹妹可以吃大份的薯条。」爸爸说完放开两兄妹的手,宣布计时开始。
彦森打开电筒,白亮的光柱划开了走廊中积聚许久的黑暗,落叶与泥土这些大自然所留下的痕跡之外,更多的是人为的,墙上用红色喷漆写了许歪扭的文字,除了脏话,还有「此路不通」、「闯入者死」两句不断重复出现的警语。
但效果实在有限,因为彦森很确定,他眼前的这个「闯」字写错了,上一次国文段考刚好有出现这题。
他把妹妹从几个破旧的睡袋前拉开,深怕这个好奇心过剩的女孩会去动手翻动它,怕的不是打扰到别人睡觉,担心的是这些可能都是被遗忘之人的坟墓,
他们来到一处通往二楼的电扶梯旁,但爸爸叮嚀过不可以走电扶梯,年久失修下这些机械设备很可能经不起重量而崩塌,
彦森将光线移转到指示牌上,幸好灰尘与霉垢还未完全遮盖住图示与文字,找到楼梯的方向后他看见了放射治疗科位于地下室,
他们都被警告过绝对不可以去那里,有个很糟糕的东西任何人都不会希望遇见它,幸好那东西不会离开也不会理睬其他区域发生的事,所以爸爸才没有费心将它除掉,
「更何况也没钱拿。」爸爸这样说过。
「哥,你听到了吗?来了来了!」娜娜说道。
「有什么好开心的…」彦森吞了口口水,试图静下心感应周遭,片刻后他也发现了妹妹所『听到』的东西,他讨厌这样,身为哥哥却总是慢一步,学得比较慢、得到的夸讚也比较少,
为什么娜娜可以如此直觉的使用灵术,而他得如此辛苦?彦森暗自纳闷,要是可以超越妹妹,哪怕一次也好,爸爸说不定就会对他刮目相看。
「很靠近了。」彦森喃喃地说,同时打亮了那东西的方向,走廊上的黑暗似乎变得浓稠,使得高强度的手电筒也无法射穿这仅仅十多公尺的距离,
突然间一扇半开的门被重重关上,只有彦森吓了一跳,第一时间他以为是还有别人在这,但爸爸要他们不必担心,这里不是一般人会来探险的那种地方,
就算让再无可失的游民选择,他们或许寧愿睡在水沟一辈子,也不愿在这片黑暗中待上一晚,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毕竟没人真的想拿生命安全来探险,
只不过仍有少数知情的当地人会借用这点来自我解脱,或者狠心地把年迈的老者遗弃在这阴冷的长廊中,爸爸说这些人都是天真过头的蠢蛋,以为送进来的生命都会像是风中的沙尘般、眨眼就烟消云散,不晓得事实是完全相反,只要在这死去,就得永远留下来,
「来了!」娜娜语毕后几步路外的墙壁突然扭曲、隆起一了块『人球』,形状不断幻化,像是陷入流沙的人正抵死反抗着下沉的命运,
同时,它有如躲在地毯中的鼠辈在墙面上四处乱窜,整个存在完全超乎常理,但彦森知道那是什么,
他拉着妹妹往后退、尝试躲避那团混乱却遭甩开,他的手电筒重摔在地,废弃医院重新回归黑暗的怀抱之中,
只不过原有的寧静没有随之而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羊叫声、混和了老人病重的喘息,刺耳地佔据了整个空间,好像黑暗正试图传达讯息,彦森多希望内容会是爱与和平,但总是事与愿违,
他一时不知所措,于是半蹲下去、双手悬在脚踝的高度游移着,寻求灯光所带来的慰藉,而这时他注意到有另外的声音出现,是妹妹吟诵着咒语,
接着彦森发现能看见东西了,但并非来自手电筒,而是娜娜,她像是单手握着灯泡般,一团银白的光芒从指缝中透出,包围着她的小拳头,也照亮了她自信的双眼,她正盯着从墙上突出的人面,
那东西吼叫着试图攻击娜娜,乾瘪如尸骸般的躯体牵动着整面墙,原先斑驳的油漆化为飞絮,它张开腐烂的手掌像是想将娜娜一起拖入深渊中,好缓解它的孤寂,
但娜娜没有退缩,有如拳手交战般,她停止吟诵的同时一拳揍向墙壁,五指埋进恶灵嘶吼着的口中,而光芒所至之处皆化为烟尘,她将手抽回时,那东西已完全消散了,
彦森终于点亮了手电筒,看见妹妹甩了甩手、灿笑着比出胜利姿势,恶灵原本所在的位置剥落了些水泥块,他看去后发现墙壁被打出了一个洞,
「一比零,哥要加油喔!」娜娜捏着一块大小约为米粒的碎块,那是从恶灵身上取得的,爸爸说过那是它们的核心。
「那隻墙壁鬼明明用驱逐咒就可以了,干嘛冒险触碰它。」彦森拿出湿纸巾给妹妹。
「想试爸爸新教我的,这叫…我忘记名称了!」娜娜调皮地笑了笑,「没关係,哥应该很快就会学到了,爸爸说你最近进步得很快。」
「好啦…我们快走。」被妹妹夸奖让彦森觉得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它拖了多少人进去了?」娜娜说完将纸巾随手扔掉。
「这边来过多少人就有多少囉。」
两人上了楼后又遭遇了三次袭击,全部都被娜娜给解决了,现在她有四块核心,加上旧有的数量已经到了彦森的十多倍,
彦森觉得气愤但毫无办法,他一直都很努力,但怎么样就是无法到达妹妹的程度,
或许只是每次都被抢先了,彦森心想,要是有一个机会出现,而且妹妹不在旁边的话,或许一切会容易许多。
于是上了三楼找到指定房间后,彦森丢下妹妹一个人,沿着原路往回跑,直到他再次来到一楼的指示牌前,他找到了往地下室的方向,并且往那移动,
彦森啟动感应想探查光线之外有无恶灵,但周围毫无动静,只有来自地下室那几乎令人窒息的东西,他咬紧牙根,一步一步踏下阶梯,
到了转弯的梯段时他看见墙上有大片血跡,量多到一路流到了最下层、覆满了剩馀的台阶,但彦森没有看到这些血的主人,但他其实也不太想看见就是了,
他强忍着逃跑的的欲望,跨过凝固的血液到了地下室入口,彦森从没闻过的恐怖臭味污染了每一分的空气,他抽出几张湿纸巾摀住口鼻,但除了呼吸变得困难以外似乎没有多少效果,
彦森经过一间间半开的诊疗室,但他不敢分心去察看里头,只是靠着感应往那东西靠近,而很快得,它似乎也察觉到了彦森的到来,缓缓地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黑暗像是有了重量般,彦森觉得快被巨大的压迫感给击倒,他试着往好处想,只要制伏了这东西、取得了它的核心,那块碎片的大小说不定可以一次抵过妹妹的全部,那以后他就可以…可以做什么他现在还想不出来,但除了炫耀外肯定还有其他用途。
到了相距十多步外彦森念起咒语,为此他不得不放开湿纸巾,但这是他所学过效力最强的驱散咒,虽说或许没有妹妹的那一拳来得厉害,但一个死透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多难搞,
还没念完时它就出现了,这东西由数十支破碎的人类肢体所组成,流着胆绿色脓液的巨大肿瘤将全部的尸块黏在一起,它足足有超过三公尺高,完全堵住了往前的道路,
彦森加速念咒,而像是在回应他似地,这隻聚合怪身上所有的嘴同时发出尖嚎,彦森被吓得两腿发软,但他还是念完了咒文,一股波动从他的双掌中急速扩散,像是爆炸所引发的压力波,
施咒很成功,却一点用也没有,怪物唯一的反应只是摆动位在底部如树鬚般的手脚、加速靠近,完全没有被咒语影响,
彦森声音颤抖着试图再次念出咒语,但黑暗抢先一步来临。
之后爸爸及时赶来救援,回家跟他解释这么强大的恶灵如何成形,扯了很多生前所受的苦、死亡时报着极大的怨念之类的,试图让彦森释怀继续学习灵术,
刚开始他顺着爸爸,但很快地便发现自己无法克服那濒死的经验,不只无法学习新的技能,就连唸出基本的驱逐咒也会令他焦躁到几乎昏厥,每一次施法都像是要他站在悬崖边跳入裂谷,
没多久他就体认到这辈子再也无法使用灵术了。
琼嫚洗好澡,坐在更衣间的木椅上吹头发,乾了后,她没有立刻将吹风机关掉,轰隆隆地回盪在浴室内,她喜欢待在这个空间,温暖的灯光与简约柔和的森林色家具全是高档货,或许一个流理台的造价就等同于一辆轿车,而这也是她的庇护所,虽然期效短暂,
她看着一旁乾净的衣服,穿上它们是琼嫚此刻唯一的渴望,但无法如愿,她盘算着时间,似乎有点久了,再不出去事情会很难看,
轰隆声停止,她起身,对于皮肤没有黏在椅子上,感到微微地欣喜,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张。琼嫚膝盖以上的部位都给流理台宽大的镜子纳入了,她轻轻甩头,淡金色的秀发在柔和的灯光下闪动,她刻意让捲翘的发尾盖住乳首,并端详着自己的脸,
她觉得自己美极了,素顏反而更亮丽动人,身材也是该有的都不缺,琼嫚自认有成为平面模特儿的资质,
而一年前,她靠这个优势,钓上了个富二代,东科,超乎想像的有钱,还替琼嫚全家包括她自己还清了鉅额卡债,嘴巴也甜得像是蜜糖,
跟这男人在一起总让人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特别的,据东科的说法,她就像是手工艺店中那件最好的作品、是无名的天才木匠倾尽全力所打造出的完美杰作、而这位喜爱四处游歷的富少,这辈子只见过两次这样的东西,猜怎么的,第二次就是她,那时她还没听完就已经决定嫁给东科了,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女孩,
至少那时是这样的…
一年后,她在这,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不快乐也不难过,或许心中有什么已经死去了,
她勾起微笑,试图说服自己现在一切都很好,接着她趴在地板上,往浴室门爬去,门底有个活动门板,让她不用站起来也能通过,
琼嫚用头顶撞开薄木板、离开了庇护所,回到卧室后见到床上坐着一名全裸的男子,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债主,但更正确的说法是她的主人,
她往主人两腿间爬去,手放在多毛的大腿上,抬头望着主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惹人怜爱,虽然这会让她受到更粗暴的对待,但琼嫚相信以长远看来,讨好主人还是对她比较有利,
主人摸了摸她的头,琼嫚像隻猫一样磨蹭手掌,或许是她表现得太好,主人拿出了许久没用上的藤条,示意要她趴好,
她的头落出床沿,趴着把臀部翘高,一会后鞭挞声响起,琼嫚的世界顿时被疼痛给填满,她低声啜泣,但不忘娇喘,满足主人,让事情能快点结束,
不只是今晚,而是这一切,她都希望可以结束,现在就结束…
但琼嫚不知该如何开口主人才不会生气,琼嫚回想起过去被处罚的经验就几乎要崩溃,可她仍决心要摆脱东科,她没办法继续承受了。
主人绕过来,站到她面前逼近琼嫚的嘴,她几乎被这男人股间散出的酸臭给燻晕,她别开头,决定走一步险棋,
琼嫚握着没有吞下,并收起可爱的面具,让真实情绪接管她的表情,而样子就是愁眉苦脸,她知道主人严格禁止她不享受,但琼嫚同时清楚,主人还是会关心她,
「笑一个。」东科往她脸上搧了一巴掌,热辣的痛楚震得琼嫚的脑袋发疼。
琼嫚没说话,只是伸出舌头回应主人的要求,噁心的苦味令她的眉头再次深深地皱起,而此举换来的又是一巴掌,琼嫚差点咬到嘴里的东西,但这个错误她几乎不曾再犯过了。
她稍稍加把劲,不过仍故意没拿出应有的表现,主人最后忍不住,抓着她的头,将整根硬物猛然地塞到底,琼嫚差点呕吐,但她早已能够忍下这感觉,
一阵强烈的摇晃与撞击后,主人没有照例在她嘴内留下腥臭的痕跡,反而几乎软掉,喘着大气离开琼嫚的嘴巴,唾液牵成丝低落地板。
她泛着泪往上看,装成无辜的小女孩,见到主人的表情露出了无奈,以及些许的怜悯,琼嫚知道她就快成功了,
「今天怎么了?」东科椅在窗沿上问道。
「对不起,主人,我会更努力。」琼嫚翻身下床,跪在地板上,再次抓起主人湿软的老二,装模作样地想将它再次唤醒。
「在你说出心事前都没得吃。」东科将她推开,琼嫚顺势瘫坐在地上,像个受挫的少女,「有什么问题就快说,不然就要被处罚。」
琼嫚听到处罚两个字抖了一下,但她压抑紧张感,仰着头,张着闪烁水光的大眼望着主人,她知道所有男人都受不了这一套,
「真的没事,主人,我只是今天比较累一点。」琼嫚说。
「说谎。」东科将她踢倒,「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我不敢,主人。」琼嫚摇摇头,掉下两颗斗大的泪珠,那是发自于她内心。
「这么说你真的不想囉?也不是不行,反正你也快让我硬不起来了。」
琼嫚很想送一个拐子到这男人的胯下,但她知道那么做非常愚蠢,琼幔只是撑起自己,泪汪汪地看着主人没有说话,让自己表现得像个输家,求主人放过一马的样子。
「你想走,我无所谓,只有一个条件。」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琼嫚低着头轻语,奋力掩饰内心的狂喜。
「你要带一隻新的给我。」
「是的,主人。」琼嫚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心中立刻有了人选。
「你那个朋友还满漂亮的。」
「那么,她很快就会是您的了。」
晴巧驶入停车场,视线落在一块修剪平整的大草皮上,她回想起小学时自己也曾在上头打滚,虽然整个校区经过数次整修,已和记忆中的样貌有些落差,但某些小地方仍能唤起那段纯真的时光,晴巧很高兴听了父亲的建议回到母校工作,也幸运的找到了机会,
虽然已是常态,而晴巧也不像学生时期一样那么常想到,但就是在这种时候令她特别思念妈妈,晴巧记得妈妈很漂亮,心地善良温柔体贴,因此她总是庆幸自己比较不像爸爸,
晴巧笑了笑,接着想起这一切都是长年来透过爸爸描述得知的,妈妈在她还太幼小时就过世了,其实晴巧对这位将她带来世上的人完全没有确切的记忆,或许记忆中那对俯瞰着她的温柔大眼就是妈妈吧,她总如此安慰自己,并学会了忽略那是她幻想出来的可能性。
晴巧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好,她可不希望自己生涩的技术把刚贷款的车给碰坏了,她想起半年前上下班都是森载送,只是总不能永远依赖男友,
如今这份坚持多少带给晴巧一些孤独感,但这是她必须忍受的,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她不晓得能不能拥有一个终身伴侣,只要影子还跟着她,这个梦想就不是她可以把握的,
晴巧到达办公室时,早自习开始的鐘声刚好响起,她盘算着或许可以迟到个几分鐘,打电话给男朋友,不为了什么,听听声音也好,但森肯定还在睡,要不吵醒他,可能得再等一会,
出了办公室,晴巧看见两名女老师在走廊的另一边,盯着她窃窃私语,其中一名是个接近中年的大婶,雅莹老师,打扮花俏俗艷、浓妆艳抹,好像觉得这么做就能挽回逝去的青春,
晴巧大概猜得出那两人的对话内容,不外乎控诉她一开始没有像其他新进人员一样,接下繁重的行政工作、教学方法过度理想化没有依循学校传统,甚至是散播谣言,影射她与多名家长会成员有不伦关係诸如此类的恶意中伤,
她不懂为何会有人要硬扯这些故意和她作对,但晴巧也明白职场上肯定会有这种人存在,她试图不去理会,只会偶尔跟森抱怨,可是最近连男友的安慰也越来越难得到了,不禁让晴巧觉得,森是不是对她没感觉了,
晴巧心想,或许,她该识相自己离开,毕竟如果她连一个幻觉也摆脱不了的话,她有什么资格拥有一个男朋友。
进教室前晴巧回头看了一下走廊,她的眼珠溜溜地转,但并非在找雅莹老师的身影,而是别的更糟糕的东西,但她告诉自己只是错觉,必须是错觉。
「课本盖起来,只要有人可以答对最后一个问题,就能提早下课喔!」晴巧的声音从教室音响中传出,二十个稚嫩的声音此起彼落的表示同意。
「一般朝山谷大喊,等一下下之后,都会听到山谷传来相同的回音,对不对呀?」
「对!」小朋友齐声回答。
「那么请问,小明在房间中大喊,但为什么他没有听到呢?」
「老师老师,我知道!」一个小女孩举高手,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晓珍,你来回答。」晴巧指向女孩。
「因为小明是聋子。」晓珍说完,引来一阵哄堂大笑,但小女孩的双眼却闪闪发亮,好像篤定这个答案不会有错,晴巧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日的蝉鸣忽然静止了下来,树木被风扰动的沙沙声一时变得剧烈无比,好像落叶正从她头顶洒落一般,如此突兀的寧静,孩童们也愣住了,
晴巧从没看过学生这么乖顺,就连最难管教的同学都不再胡闹,有些孩子甚至正瑟瑟发抖着,好像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抵着一把刀似的。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天使从天上经过,但比起天使,晴巧更加熟悉这种感觉,是它来了,
「这答案有点争议,我们下一堂课再解答。」晴巧要小女孩坐下,并且搜寻着它的踪影,但这是多馀的举动,它若要现身,绝对不会躲藏。
而好像在回应她的想法,影子直挺挺地站在教室正中央,面对着晴巧,阳光甚至无法穿透它,漆黑的人形佔有空间的方式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看起来荒谬至极,但它确实在那,且似乎只有晴巧看得到。
「同学们,我们先下课,不要急,一个一个安静出教室,」她走去打开前门,影子仍看着她,「先到操场集合,班长点完名后自由活动。」
孩童们一语不发地奔逃出教室,没有人打算留下,虽然场面有些混乱,但晴巧注意到,绝对不会有学生从影子周围经过,
很快,教室中只剩下她一人,晴巧没有叫它离开,过去她就尝试过数次与影子交谈,完全不会有用,它只会愣愣地待在晴巧身旁,然后过一会就会自行消失,
只不过事情从昨晚开始似乎就有些不同了,影子会盯着她看已让晴巧非常讶异,而今天情况更为特殊,影子照理不会在白天现身的才对,更不用说随着晴巧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
这一切的改变令她觉得有必要再次尝试交谈,
她靠近影子,倚在一张桌子上并背着门窗,假装正在使用手机,她可不想被当作有精神问题,否则她的教师生涯恐怕因此不保,
「你想要什么?」晴巧看着萤幕低声说。
没有回应。
「这里是学校,你不应该进来。」或是根本不该离开家里,晴在心底大喊,「如果你伤害到孩子,我就…」
影子转身朝她靠近,高壮的身躯垄罩着晴巧,颇有威胁之意,但她没有退缩,晴巧知道影子有能力伤害她,而同样的,若它想这么做,早就发生了,她也无力阻止。
「我说过,你不可以跟着我出来,只能待在我的房间。」晴巧说着有点想哭,她和森不知道为了这件事吵过多少次了,都是因为影子害他们迟迟无法同居。
「你房间怎么啦?」一名女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着浓厚的鼻音与廉价香水的味道,晴巧认出是雅莹老师,
她同时发觉自己说话的音量太大声了,没有看着手机而是和影子面对面说话,她赶紧转过身,收起不知所措的表情。
「没事,我在练——」
「我看你不太对劲噎!在那边自言自语,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雅莹老师一脸贼笑,「难怪教出来的小孩问题一大堆,上次你的学生还拿东西丢伤了我们班上的小朋友,会不会其实是你唆使的啊?」
「那是几个学生想脱他的裤子,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如果你的学生没有问题,怎么会有人想作弄他?」雅莹老师哼了声,满脸厌恶,「现在就是越来越多你这种老师,孩子的素质才一代不如一代。」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瞪着雅莹老师,想把这女人松弛的脸皮给扯下来。
「没什么,不用担心,如果你自己不好意思说的话,我可以帮忙通报主任,说你喜欢在空教室自言自语,可能患有精神疾病。」
「请你离开。」
「你以为我想跟神经病待在一起吗?」雅莹老师说完就走了。
「那一开始进来干嘛…」晴巧低声咕噥。
下课鐘响,孩子的笑声重新回到校园,树梢上再次响起虫鸣鸟叫,晴巧知道影子也离开了,她的心情放松了些,想打给森诉苦,但从今早就毫无消息,晴巧担心是不是昨晚的态度不好,让男朋友生气了,
有时候,她觉得森很难伺候,明明乐团的生活没有什么压力,爸妈甚至送了两间房子,光收租金就能应付基本生活开销了,她实在不懂森为什么时常显得心烦,
是因为她吗?至今晴巧仍没有见过森的父母,她不免开始觉得是自己太阴沉、不得人疼,连男友也不敢带回家。
晴巧回到办公室,因为下午没课,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也好准备与吕大师会面,希望能摆脱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暗影生物,
但晴巧还是有一层疑虑,来自从小在新闻中看过的社会事件,她很清楚不能就这样独自跑去个阴暗的房间与陌生男人见面,
要是妈妈还在就好了,晴巧心想,在她的认知中,这方面的事情应该都是找妈妈一起处里,或该说是任何事才对,
爸爸老把一切想得太简单,而且遇到问题总像头牛一样直直撞去,学生时期有许多尷尬的回忆都跟爸爸有关,尤其是不小心被知道了心仪的对象后又碰上亲师恳谈会…天啊,十多年后的今天回忆起仍让她想撞墙,
不过几番思索后晴巧发觉找妈妈也不尽然合适,这样的场合多一个弱女子似乎不算有太大的帮助,或许有个兄弟姊妹不错,哥哥的话更好,而晴巧心中的另一个偏颇认知就是,哥哥永远会保护妹妹,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困难都没有例外,
但这些都只是幻想罢了,现实是她只有个牛一般的爸爸,于是晴巧打开通讯录,发现最后还是只能找琼嫚,
不仅是她朋友不多,晴巧也知道琼嫚一直都有人在照顾,从没有过工作、完全不愁吃穿,现在更是像个公主住在个小豪宅里,生活无忧无虑、日子过得清间得很,
大概也是间过了头吧,晴巧一时竟想不出这位从小认识的好友,有任何一次拒绝过她的外出邀约,哪怕是毕业旅行的前一天凌晨,
这么想着,晴巧顿时有些羡慕,但她知道那不是自己喜欢的生活,教师一直都是她的梦想,不只是看着孩童们的成长与改变令她有巨大的成就感,小孩天真无邪的心境,也是晴巧热爱在小学教书的主因,
那都是与鉤心斗角的大人们相处时,没办法获得的,或许有人会说她的想法太过极端,人与人相处是可以非常自然、没有压力,但晴巧持相反的看法,从过去的经验来看,成人的世界只剩下利益的交换罢了,一切不过是各取所需。
黄色的跑车在窄巷中缓慢前进,时髦的身影映射在民宅一楼的落地玻璃门上,与周遭破旧的摩托车与铁皮屋簷形成强烈对比,有如王公贵族下访贫民窟,
晴巧将头稍微探出车窗,皱着眉努力辨识门牌号码,琼嫚却跟男朋友不知道在讲什么悄悄话,甜蜜得惹人心烦,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晴巧往驾驶座偷瞄,东科没什么在看路令她有点担心,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琼嫚的男友,有点婴儿肥的脸配上一双圆眼,看不太出来是琼嫚所说的三十五岁,一会后,东科也用馀光打量着她,眼神中似乎有所图谋,但晴巧跟自己说是她多想了,
她转回头,发现门牌号码已经超过了,急喊停车,虽然车速不快,但晴巧还是撞上了椅背,害前座的琼嫚吓了一跳
虽然现在已接近四点,太阳却热力不减,除了留了点汗之外晴巧觉得没什么大碍,她肤色天生偏淡棕色,阳光对她的伤害不大,
但她的同伴就不一样了,大概是因为混血的关係加上琼嫚勤于保养,所使用的美妆品全是高档货,不化妆看起来仍可以白皙透亮,完全是个棉花糖美人,而就算是冬季,琼嫚也会随身备齐墨镜、阳伞和最高防晒係数的乳液。
「终于找到了!」晴巧核对门牌与名片上的地址,雀跃地说。
「你确定是这里吗?会不会有点…太民宅了?」琼慢跟男友道别后说。
「不然你觉得该长什么样子?」
「像是塔罗牌占卜师啊!他们都在高级住宅里面营业,而不是这种老旧公寓。」她一阵比划,撑着的洋伞差点戳到晴巧的眼睛,
「只要能处理好问题,路边摊我也不介意。」晴巧说完,上前按了三楼的对讲机,说明来意。
「至少要有冷气吧…」
大门锁弹开,里头与外观一致,扶手的橡胶保护套有一半都脱落断裂了,里头锈蚀的金属看起来极不可靠,晴巧不想使用它,只好勉强在过度倾斜的阶梯上稳住脚步,
「连电梯都没有!」琼嫚尖声抱怨。
「才三层楼,而且你不是偶尔会去健身房吗?」
「谁说去健身房就会运动了?」
「要不然…算了,我不想知道。」晴巧拉着同伴的手往上爬。
「下次跟我一起去啊,很多帅哥喔!」
「你男朋友不会说话吗?」
「不要让他知道,就等于没发生囉。」琼嫚嘻嘻笑着。
一会后,晴巧眼前出现了他见过最夸张大门摆饰,先不谈那尊等身高的神像以及锋利的大刀,红色大掛毯被当作门帘,另外还吊了块透明水晶、地毯是个五顏六色的八卦阵,而许多像是平安符之类的小东西黏得到处都是,
两人站在门口看傻了眼,入内后更是惊为天人,好像这位吕大师把整间宫庙全移到这个二十多坪的公寓中了,应有尽有,装潢也毫不马虎,还有浓浓的檀香混合废烟味,让人难以呼吸。
晴巧穿过小珠子串成的门帘后,见到一名矮小的老人坐在桌子后头泡茶,直到她出声问好后才抬起头,表情看起来莫名愤怒,
「雨伞给我放外头,最好自己也别进来了,反正也不是你要问事。」大师对着琼嫚斥喝。
「你又知道不是我?」琼嫚不甘示弱。
「哼!什么不好见,就你这种东西我看得最多,死了也是个妖孽,滚。」
「神经病!」她转头就走,晴巧想拉她回来,却被制止,「我去旁边的便利商店等你。」
晴巧愣在原地哭笑不得,到头来,她还是得一个人,
「姑娘,你的问题就大了,做问事这么些日子来,我还没见过这么个天杀的东西,虽然它没对你怎样,留在你身上的气味不多,但我经验老道了,躲不过这双法眼,」吕大师指着自己满是鱼尾纹的眼睛,「依我判断,它缠着你很长一段时间了,跟着你一起成长。」
「是的,您说的没有错,它从我高中就出现了,那时还灰雾雾的,」晴巧发现自己在颤抖,「当初以为没什么为自己消失,现在到处问人都没有结果,大师有什么办法能帮我解决吗?」
「不是我要吹牛皮,从事这行已数十个年头,还时常帮条子处理悬案,没什么怪事我搞不定的,」大师摇摇头,「但你这件…我道行不够。走吧,不算你钱。」
「可是我没别人可以找了,影子最近也越来越奇怪,感觉比以前还更…有生命,」晴巧说着发现眼眶热热的,似乎要哭了出来,「我很害怕。」
她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就被看出问题,更没想到会遭受如此直接了当的拒绝,也害怕大师口气中吐露的严重性,现在,影子不只严重影响她的私生活,连她的性命恐怕都会威胁。
「姑娘,不是我不帮忙,但能解决这件事的人你请不起。」
「有人可以赶走它吗?」晴巧精神一振,「拜託,大师您无论如何都要跟我说。」
「跟你说也无妨,说不定那傢伙看在稀奇的份上可以算你便宜一点,我也能替你说个情,但十几万恐怕还是免不了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大师说完拿了支钢笔在甩了甩,开始在张纸上书写。
晴巧吞了口口水,庞大的金额在她脑袋回盪着,她才工作没几年,根本没存到多少钱,十几万不是她可以轻易负担的,何况,这可能是最便宜的情况…
「拿去,拨上头的电话,我老弟会知道是从这介绍去的。」
「非常谢谢您。」晴巧看了看纸条,『月灵师』三个大字占了一半的空间,她暗自觉得这名字很奇怪,想说出口又觉得尷尬,但还是谨慎地把纸条收进皮包,准备离去。
「姑娘,加码送你个忠告,」大师从后头叫住她,「那东西跟着你的时间还要更久,远不止十年而已,或许,你该想想儿时有何变故,我老弟也好帮你处理。」
晴巧只是点点头再次道谢后,离开这间有如宫庙博物馆的房间。
大师最后的话,勾起了一股哀愤交杂的情绪,晴巧觉得不陌生,但想不起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它似乎藏得很深很深,一旦被挖出,可能会掏空整个心灵,
儿时吗…
她甩甩头,走下楼梯,这次她不得不抓紧扶手,好像光是要消化那莫名其妙的坏心情,就使她体力尽失,
晴巧的手臂隐隐作痛,她摸了不舒服的位置,发现是以前烫伤,一个铜板大小的区块,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吕大师燃烧毒品,让空气中充满能够影响思绪的毒烟,但她也没有心力多想这个问题,只是快步走去便利商店,
「这么快,那个神经病怎么说?」琼嫚视线没有离开手机说道。
「他无能为力。」晴巧耸耸肩。
「我就知道那傢伙是个骗子。」琼嫚用力盖上桌上的小镜子,连同口红一起扔进手提包,很明显刚补了妆,但晴巧不确定哪里有改变,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跟森越来越像了,或许随时都能看出别人身上的小改变真的是有难度的。
「也不算啦…有些事我都没说他就一清二楚,还帮我介绍了更厉害的师傅。」她说完抽出纸条交给琼嫚。
「月灵师?好白痴的名字,会不会是某种邪教啊…」
「不知道,只是索费好像很高。」晴巧叹了口气。
「不够我借你,我男朋友也可以帮忙。」琼嫚一派轻松地说道。
「我先想办法,真的有需要再跟你借,」晴巧顿了顿继续说,「我可没有你那么好运,遇到个有钱男朋友。」
「才怪…」琼嫚神色变得古怪,像是心事重重,晴巧只能想像他们两个最近有些不愉快,就像所有情侣都会经歷的一样。
「你忘了刚交往时,他每个月都带你出国,三不五时就送名牌包包或鞋子吗?现在相簿里都还翻得到哩,『才怪』可不是这样用的,」她轻戳了下琼嫚的太阳穴。
「我不是指有钱。」
「你说什么?」
「没事,准备闪人吧,被那个神经病大师气到都饿了。」琼嫚传了讯息,「东科说要去吃牛排,你要一起来吗?」
「你忘了我也有男朋友吗?」
「真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我的小鸭总是躲在角落,怎么会被人给捡走了呢!」
「都交往几年了,拜託…而且小鸭是国中时的绰号,别再用了好吗?」晴巧翻了个白眼。
「好啦,你可以自己回家吗?」
她点了点头后琼嫚就离开了,晴巧买了瓶奶茶,一会后黄色跑车从便利商店门口开过,响亮的引擎声激起了晴巧一丝忌妒,她明白这对森不公平,但实在很难不去想,
又在商店里坐了一会后,她看了下时间,估计森大概已经练完团了,于是传了自己的地点给森,希望能被及时看见,
晴巧压下拨电话的念头,她跟自己说,如果森在乎她,就不会错过任何讯息,他们的感情已有些岌岌可危,现在是考验的好时机。
废弃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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