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学会的?”
原本在车外不远处低头掏烟盒的我闻声微怔片刻,下意识地转过去和正趴在打开的车窗上,用玩味的语气向我搭话的符椋对视一眼。
刚才和符椋在车上打了几炮后,按照对方的新计划就是该马上离开停车场的,不过我却突然提出想去外面放松一下,没说干什么。
因为一开始我觉得抽个烟什么的,没有报备的必要吧。
我明白她指的就是这个事,于是耸耸肩漫不经心地反问她:“你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的吧?像我这种以前是个妥妥的书呆子的人。”
“哦?”她不可置信地挑了一下眉,“你的意思是,从遇见我之后开始的吗?”
我点了点头。
她撩了撩头发,忍俊不禁,然后接着说了下去,“那再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因为想我才这么做的呢?”
“噗,怎么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
我想,被一针见血地戳到要害上不是最让人难受的,这莫过于那个人就是一切的起源,还故作一副无辜的姿态惹人进退两难。
我的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本能想要逃避这样的窘境,“…你又没教我什么好的。”
“哪里,明明就有嘛。”
我没理会她,脑子快速地转了一下。
仔细想想,我和符椋现在难道不已经是情侣了吗?应该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温情才是。
纵使我发现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拥有能够随时放弃自己身边的任何事物来奔向对方的勇气的那种爱,可也无法否认的事实是,我还是爱着她的,不是吗?并且,我们是双向选择。
我们已经可以不必再惧怕一段关系里暧昧的不稳定性而产生的胡思乱想后遗症;不必再为了可能无法避免的不确定因素而用所谓的分寸感将自己同外界割裂,变得唯唯诺诺、如履薄冰。
分寸感就是一柄不受控制的双刃剑。它会突然化作一柄利刃向毫无防备的你刺来,而这往往比别的伤害更痛更长久,因为它了解你的弱点在哪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很多事情最后都会不尽人意,更何况分寸感只是一种你主观的感受,到头来你会发现,它从来都不在你的掌控里。
正当我想拿出自己的真心换符椋的真心时,不知为何,她先我一步,主动引导我去靠近她:“小麻雀,你过来一下。”
“借个火,”符椋叼着烟,朝我无奈地摆了摆手,“忘带打火机了。”
明明我下车的时候还看见了。
这家伙,总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撒些劣质的谎。
她真的不知道她那猫一样的眼睛里常闪着狡黠的光吗?
也许只是她想跟我开玩笑的缘故,伪装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如果我没看出来的话反倒才会让她失望。
因为我发现,如果她真的想对我隐瞒的话,我压根找不出她的破绽。这也是我在后来窥见某事的端倪时得出的结论。
我忍不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后,一个坏点子也同时蹦了出来。
我缓缓地向她走去,然后在她放空的刹那里把点燃的烟的烟蒂放在口中,猛然伛身接近她的那支。
符椋愣了一下,很快用两指夹住,垂眸吸了一口。大概是我们双方脸的距离在她没反应过来时拉近的缘故,她的耳朵也红了起来。
我满意地内心暗自窃喜。
符椋,凭什么你可以只让我害羞而自己无动于衷呢?你看,报应来了吧。
瞧见她的烟在逐渐被引燃后,我忽然移开嘴,从她的唇角往下,在那颗唇下痣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快到连我自己都好像没有多少实感。
符椋显然根本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在我做时不可思议地瞳孔放大,结束后又用另一只手的几只手指放在那里。
紧接着,她的指腹来回摩挲起那块地方,温柔的眸光流转到我的脸上又瞬间移开,笑容尤为灿烂:“…这不就是好的吗。”
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的般模棱两可。
我也跟着笑了一下。
“那个雨夜,看来对你真的意义非凡啊。”
那是当然。我不假思索地想,但不清楚她想表达什么,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好巧,我也是呢…”
符椋深呼吸一下,收敛了那些使人觉得不够真诚的玩味,语气慎重起来,让我也准备认真地听她说话,“我用了一整个雨季的时间来思索我是否能和你的关系更近一步。”
“感情上,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说实话,上一段的感情我过于投入,导致半途而废后我对爱情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只有一个人认真的爱,还算是爱吗?为何我总是一次次为了所谓的真爱重蹈覆辙,遍体鳞伤?”
符椋埋头吸了口烟,苦笑着,“因为我天性喜欢热闹嘛,这点说实话有点好笑。所以我开始打算以后和别人只保持一段开放关系,”她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盯住我的眼睛,“可是正在这时,我遇见了你,让我一见倾心的你。”
“那段不能相见的日子里,我其实也很想你。无数次的想来找你,无数次地被我前任的伤害给制止。但当我们真正见面后,我才发现,这些顾虑和烦恼都只是毫无意义的浮云。和你呆在一起时,浮云就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我顿时意识到,小麻雀,其实你不只是我喜欢的麻雀,你同时真的也是我的小太阳啊。为什么不自信一点呢?你本身可是很耀眼的存在啊。我喜欢闪亮的东西,比如太阳,比如星星,比如你。”
符椋真的长了一双很多情的桃花眼。
无论是什样的情绪,在那双澄净的眼睛里闪烁着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柔情,何况是此刻独留于我身上的炙热,更是空前的明媚动人。
闷热的天气里,让人感到一种无法把持的躁动本身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热,永无止境的热从肺腑开始肆意灼烧:喉咙变得嘶哑、四肢乏力和发抖;滔天的火光会顷刻间覆灭掉所有思想,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而如果代价是能永远将自己面孔的倒影镶嵌在符椋的那两块精美的琥珀里,那结果将会不值一提。
此后的日子如想象般平静下来,虽然总觉得透着些诡异。这样的想法不是我凭空想象的。
——除了于藤刚开始会连续不断的短信和电话轰炸,不过通过我的冷处理过后,居然轻易地停止了。并且也没再来老房子这里找过我。
可那段时间的我由于那个和于藤相关的不知名的混血女人的原因不太愿意去接触她的事,便很快将其抛之脑后。
不得不说,符椋真的是个在做恋人方面绝佳的人选。
既懂得制造浪漫,又会照顾人,愿意付出自己的精力去取得你的信赖与支持;她也舍得给你留下恰到好处的空隙时间来喘息,不会让你认为她的爱太过沉重而压抑起来。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舒服又安稳。
最让我动容和意外的就是,我发现,本就身为作家的符椋就是那个我喜欢了很久的作者。
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巧合吧。
虽然发现那份独特的木质香味的调制者就是那个我讨厌的混血女人这件事,真的很令人气愤。可她和符椋却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在如往常一样去附近的医院探望我深深牵挂着的外婆时,我也没忍住明里暗里地告诉她,我最近的生活真的有在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而过得很美好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外婆看起来比其他同辈的人要年轻得多,即使疾病缠身,那张白皙清癯的面庞也仍能窥见往日的靓丽风采。
这也难怪,因为外婆她今年才刚满五十岁,其中的缘由值得令人深思,毕竟外婆从来对于这个问题都闭口不谈。
可外婆依然是一个善良又慈祥的长辈,也是除了母亲外,我最为尊敬的至亲。尽管我们从初次见面到今天也不过才两三年。
大概是因为母亲离开后,我和于藤真的承蒙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悉心照料,我对她感激不尽。
然而就在今年年初,明明身体都很健康的外婆突然晕倒在家里,送去医院检查后就被查出了不治之症,然后就一直住院到现在。
我很担心外婆的状况,所以来探望她的次数比同病房的病人都要多得多。
但外婆或许不希望我这样,便总是说着“关心我之前还是要先关心自己的生活啊,毕竟这是你的人生,不应该浪费掉太多”“我身体还好啦,目前没什么别的问题”,可我看着外婆日渐消瘦的脸颊和手,不必再多说什么,一切都明白了。
就在这次跟外婆聊自己的日常时,我忽然发觉到我和符椋之间的爱好像并不平等。
符椋对我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来讨好我,而我呢?又回报了她什么呢?好像来来去去就是那些廉价且不够真挚的感情。
将心比心一下,假如符椋是这么敷衍地对待我的话,我恐怕早就会耗尽激情,然后毫无留恋地抽身离去。
看似轻浮又热烈的符椋,实际本质还是个饱经世故的克制成熟的人啊。所以,她一直都在给我一个机会吗?
还有那天的那些话。
我暗暗下决心,这次之后,一定要更好地去了解对方啊。
也许上天从来都不会眷顾我、不会让我好过一点。
在我每次认为生活要变得更好时,一些别样的事情就会骤然降临,颠覆所有的美好与温暖,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拥有触感的梦。
暴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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