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样子像是在慷慨的分享。
“谢谢。”我下意识的说道。她的回应“不客气”随之而来。
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不是,你偷东西你还给我不客气是吧。”
我把她推开,她的身材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会去抢劫而不是偷窃。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得了这个病我就不会拿你的东西了,我真的抱歉,我以为你戴这种手表我以为你是有钱人。”
她用拿代替了偷字,我猜这样确实能减轻她的罪恶感,她局促的坐着想要再和我说什么,但是最后也没开口再为自己辩解,她摸索着自己的口袋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块巧克力,一个开过包装了一个没有,她把没开过的递给了我。
分享食物是人类表达友善的方式,我很饿了现在,所以顿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利珍得巧克力,没听过的牌子,我吃了两口吃起来像是用水泡过的德芙,口感不好但也不至于咽不下去。
“你哪来的巧克力。”
“医院发的。”
“啊,卧槽,我怎么没有。”
“你吃的那个就是你的。”
…………
小偷,这是我对她的第一个称呼,在我得知她的姓名之前,在所有暧昧的称呼之前,这是我对她的第一个称呼。
当我这样叫她时她显得异常失落,她用力揉搓自己的手腕,然后把自己的巧克力也递给了我。
“你把我的也吃了吧。”
“小偷是这样的吗?你还是自己拿去吃吧。”
“对不起。”
“你拿了我的钱包我怎么回家我问你,我要是没钱吃饭是不是饿死在街上。”
“对不起。”
“这样的,卧槽,偷完东西说对不起就了事了,对不起可真是方便。”
“对不起。”
“你妈的……”
我这能怎么办,我说什么,她就几把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还能说什么。我这边在揶揄她,她那边已经在床上给我跪下了,她抬头看我,那眼神怎么也让我恨不起来。
上一次被人偷东西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候离家远学校也没食堂就给我十块八块的自己吃,吃点淀粉肠米粉啥的,我包里总共就十块我有天中午一摸,卧槽没了,给我气急,又急又饿,挨了一下午在回家吃上饭,后来第二天中午给我逮住了,是个男生,我去上厕所这个人就在那偷摸翻我书包,我直接上去先花着脑袋就把他往桌子上磕。
我看着她的脸,她注意到我的视线露出讨好的笑,她有一口好牙,我想象着把她的脑袋磕在桌上的样子。
我拽住了她的头发,她依然在笑,这让我的拽最后变成了抚摸。
我们就这样尴尬的对视着,我突然觉得喉咙里有痰堵的慌,就朝杯子里吐一口唾沫,她看着杯子又看了看我。
“行,我知道啦。”
“啊,你知道什么了。”
她抓起杯子一饮而净,我知道这样说很低俗,但是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我并不高雅,她仰脖子喝下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她胸口的扣子没扣。
她误解了我,一口干完了她还把杯子翻过来让我看了看杯底。
“这下我们扯平了吧。”
“我真是草了,你是真的真的恶心,呕……。”
她这种行为我只在电影里见过,隔着屏幕看到还觉得蛮带感的,实际见到恶心还是多一点的。
她尴尬朝我吐了下舌头,那个表情让她显得很老,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我没办法,没办法对这样的人再发火。
“你叫什么。”
我问她。
“我叫王全富,你可以叫我全姐就行了,我的朋友会这么叫我。”
是吗,在她眼里我们算朋友了,但是我觉得她喝痰的豪爽确实拉进了我们的距离,而且姐这个称呼让我心里有些痒痒,触碰了某些开关,我也就没拒绝叫她一声全姐。
“我叫阿荣,你叫阿荣就好了。”
她伸出右手,我捏着她的两根指头晃了一下,我们这就算是认识了。
…………
全姐看我裹着被子,看了两眼她一下就明白了什么,从床头的包里扔了一条短裤给我。
“你短裤也给我顺了啊。”
“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不是医院的,你先穿着吧。”
那是一条运动短裤,松松垮垮的那个本来是系在腰上那个裤带没了,闻了一下,烟味和淡淡的汗味,但多少还是块布,最终还是套上了。
“谢谢。”
“不用谢。”
客套话简单的应付。
这个时候护士来了,给我送饭的,还是咖喱,现在闻到味胃里就有反应,这东西一次两次也还好,吃多了越吃越像排泄物,剩下半盘全姐用慷慨的姿态拿去吃了。
护士给我把手环摘了,全姐说这就是要出院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全姐,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全姐,新认识的人让我的心里多了一份安定,我第一次来铁西上班也是这样,认识了第一个人,知道了他的名字,开始了一段生活,虽然那人最后骗了我两千块钱,但是他也确实在我初来乍到的时候提供了一些帮助,这钱也不算白拿。
“全姐”
我在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她还有其他的一切始终让我觉得不真实,或许睡一觉他们都会消失,我会在出租屋醒来,或者是像那种俗套的电视剧一样,在医院醒来然后被告知你已经昏迷了二十年了,恭喜从植物人恢复简直就是医学奇迹,然后我会发现我脱肛了,一个护工乘我昏迷偷偷鸡尖了我二十年这样,就和杀死比尔一样,经典b级电影,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杀死比尔。
“诶。”
全姐戳了我一下。
“你那个病医生怎么说。”
她把手伸到我的床上,捏了捏我。
按照篮球的规则,她这个是用肢体入侵我的圆柱体,技术犯规是要吹哨的。
但没人吹哨也没人阻止,所以她也就一直捏。
“啊,问你话呢。”
“没怎么说,”
“和姐姐说说吧,说出来会好很多哦。”
她这种语气一般是对那种幼儿园的小孩会说的,就是“哎呀,没有磕到吧宝贝,吹吹好不好啊。”那种类似的感觉。
“你有多少时间,一般都会说吧,要吃什么药,要不要做手术。”
她的手捏的很紧。
“我都说了我没事的。”
“你真坚强。”
“你是真有沙币。”
“你会不会,”全姐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半空中比划“那个啥的时候那个啥啊。”
“不是,我说你讲话别那个啥那个啥的,哪个啥啊,啊?”
“会不会尿血啊。”
“不会。”
“那你是不是要定期激素治疗,医保可以报销吗?要是不能可得花老些钱了吧。”
“不会。”
“不报销啊,怪不得你家里人留你一个在这里了。”
“不是什么啊,你妈你在说什么啊?”
“没事的,姐不歧视你。”
“你妈……”
没辙了,你没办法和一个已经咬死观点的人辩驳,我在她那里的身份已经盖棺定论了,就是一个孤儿残疾人,我再说一万个不会她也不会改观了,对于这种人你就只能顺从他,你认同她就完事了,对,认同!
“对,就是这样的,我就是残疾,没治了我,我是残疾!我是孤儿!”
“你真的没家人了吗,有人会把你接出去吗?”
“还接,谁能来接我,我不都是孤儿了吗?”
她没听出我语气里的戏谑,反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偷偷抹了一下眼角。
全姐又和我说了很多话,一开始我还好好答两句,但是她的嘴太碎了,我听着听着困意就上来了,全姐握着我的手,我半个身子悬在床外面,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但我在自顾她自的絮叨里闭上了眼,眼皮子上下一耷拉就睡着了。
等我再睁开的时候是被手背传来的刺痛惊醒的。
全姐爬到了我的床边,这时候已经熄灯了,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她对我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清,她又压低声音再说了一边。
“按我说的做就好了荣,千万千万要注意……”
“啊,啥,懂啥了?”
“人造器官啊,人造器官,千万千万不要接那个医生的合同,千万千万不要签,她让你签字你就别理她知道吗。”
“什么人工器官。”
“他们这种私立的医院黑的要命,它小病给你报销,但是会想着法的让你安上人工器官,有时候有点小病肺炎肠胃溃疡啥的他就给你把胃把肺给你切了换上新的人造器官,你身上有点什么小毛病就给切掉换成人造的,我之前就见到一个腿骨折了,医生乘着他麻醉没过把腿给切了换了义体。”
“换上新的不是好吗,有新的那不是可劲造。”
“你要还贷款的呀,一个肾九十万,一个肺要一百二百万了,最多是可以贷款给你贷五十年,一个月要还一万五块两万了,你干什么能挣两万啊一个月。”
“那要是不还呢?”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做了一个手势,她四指合拢食指划过喉咙。
我相信在这个世界,这个手势的意思也是一样的。
“现在这些肺,肝,肾都是可以遥控的,你不还就给你关机了,你一死有专门的人把你切开把器官回收,洗一洗接着卖,就这给人放贷,那人也还不起也关机,那就再死再接着卖。”
看起来,这个世界和之前本质上一点区别都没有,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我只觉得一阵恶寒,我从上到下仔细拍了拍我自己的内脏和大腿,我把身上的部件都细细的捏了一番,在确定他们都还是原装的我才放下心来。
“你放心。”
全姐对我说道。
“你会没事,这次我会保护你的宝贝,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她点了一支烟,烟头的亮点短暂的照亮了我们,烟点的光随着它的呼吸时亮时暗。
她揉了揉我的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值得信任。
二、一般我们会把她这种行为称作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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