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过了一阵，面前的试衣间里头传来女孩低微的声音。
    「啊，怎么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沉柚离反应过来，随即热心地问。
    「…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话语有些含糊，但沉柚离还是听懂了，于是她问：「那我进去帮你看？」
    「嗯。」里头传来低应声，然后便听得门锁「喀嚓」开啟的声音。
    沉柚离站了起来，她压着门把、推开门进去，然后关上。
    这家店的试衣间还蛮宽敞的，两个人在里面也不会觉得空间很逼仄。
    沉柚离站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已然套上那件洋装的言未凛，半天没有说话。
    「如、如何？」言未凛有些不自在，拉了拉裙摆。
    「嗯……很好看。」说着，沉柚离手托上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不过──」
    突然，她一下上前，一手拿下言未凛的眼镜，一手绕到她背后、拉下发圈。
    一头长发随之散落，几缕细丝贴上女孩白皙的脸颊，言未凛眼瞳微微瞠大，即使视线骤然模糊，也能隐约勾勒出面前女孩唇边绽开的笑容。
    「这样才对嘛。」她听见她这么说道。
    「你要不要照一下镜子？虽然可能看不太清就是了……」沉柚离看了看手中拿着的眼镜，不无尷尬地吐了吐舌。
    言未凛愣愣地照做，她转过身看向全身镜，乍然得见自己有些许模糊的身影，又走近了些，视线落在自己少了眼镜的面庞上，手不自禁摸上了镜子里自己的脸。
    「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对不对？」
    身旁传来那个女生雀跃又开心的声音，「你这样出去我保证搭訕的男生绝对多到能绕学校一圈，嘿嘿。」
    『你嘿嘿什么啊……』
    『这叫喜不自禁，你不懂啦。』
    谁知她刚在脑海里跟小五讲完，就注意到面前的女孩低下了头，不发一语。
    沉柚离睁大了眼。
    一滴、两滴……白炽灯光下隐隐闪烁的晶莹，像是一颗颗坠落的鑽石，一下便扎进沉柚离眼底。
    眼前情景彷彿与第一个世界重叠。
    她沉默看着那些砸在地面上的眼泪，又抬眼，那垂在身侧、紧揪裙摆的手倏忽闯入眼帘，沉柚离看向那仍低着头的人，眼泪越掉越兇，压不住的呜咽声渐响，她不觉咬了咬唇，露出有些难受的表情。
    『…小五，言未凛现在绝望值多少？』
    『……遇到你时是90，现在是80。』小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他们……显然非常清楚言未凛的痛处。』
    比宋妤还要高的数值，甚至不像当时，她一番话后一下就掉了数十点，言未凛的绝望值现在只下降了10，小三他们明显不像上次一样只针对男主跟两人的感情下手，这次是连女主的心理弱点都看穿并毫不留情的利用了。
    一个突然出现的转学生，对比自己无论外貌还是成绩、社交能力都是全方位的碾压，甚至跟自己男友过份亲近，男友也没划清界线……会是这么高的数值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为什么都是这样呢？沉柚离紧咬着唇，看着那一刻不停的眼泪，听着耳边竭力压抑的哭泣声，心里的情绪错综复杂。
    『柚子，你还好吗？』小五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
    『……不好。小五，我好生气。』沉柚离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她能感觉到指甲掐进肉里的刺痛感，就如那些刺痛她的眼泪，叫她既愤怒又难过。
    小五看着现在的沉柚离，不知作何言语，只能沉默。
    「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忽然，面前女孩带着泣音的话语传来，声音沙哑而细弱，又似有一丝嘲意。
    她仍旧垂着头没看她。
    「……没关係。我可以理解。」沉柚离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也有需要发洩情绪的时候。」
    「……嗯。谢谢你。」言未凛终于愿意抬起头，她擦着眼泪，眼睛周围跟鼻头都有些泛红，脸颊泪痕交错，眼睛更是湿漉漉的，此时她看起来依旧淡淡然的，衬着她脸上哭泣过的痕跡显得有些违和。
    「今天试了喜欢的衣服，我很高兴。但我……我……」原本镇定自若的神情似又有崩解的跡象，唇张了又张，预想好的说词却始终吐不出来。
    面前女孩无瑕剔透的眼瞳倒映出她狼狈不堪的脸，言未凛又看向身上的洋装，驀然咬住了唇，微微垂首，强烈颤动的眸光隐于阴影之下，「我……很害怕。」
    「……你要穿着这件洋装出去逛逛吗？」忽然，沉柚离没头没脑地问。
    「……什么？」言未凛一下抬眼看向她，像是没反应过来。
    「我先出去帮你结帐，你收拾好就出来吧。我出去后记得锁门喔。」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沉柚离只是这么道，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就开啟门锁出去了。
    『小五……』才一出去，沉柚离就在脑海中呼唤小五，声音听着可怜兮兮的。
    『……等我一下。』
    话落，脑海里先是安静了一阵，然后她就听到小五跟谁对话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给你们个方便吧。」跟上个世界的小N不同的少女声音响起，听着似乎没小N脾气那么大，沉稳许多。
    「谢谢，帮大忙了……」小五像是松了口气。
    「不用谢，我知道你们很辛苦，更何况我也不希望我的淬练者被那些人毁掉。那就这样，有事再找。」
    「好，再见。」
    随着两人对话结束，沉柚离便感受到了裤子一边口袋的异样，她隔着裤子摸了摸，随即惊喜的发现那似乎是张卡。
    『小五，谢啦。』她唇边抿出一丝笑容。
    『……好了，快去结帐。』小五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微妙的彆扭。
    沉柚离应了声就往柜台走去。
    跟店员解释一番后便刷卡付了钱，等结完帐言未凛也正好从试衣间出来，那件洋装还穿在身上，唯她抓着裙摆略显侷促。
    沉柚离走过去拿过她背着的书包，对她眨了下眼，「走吧。」
    然后自己背起书包，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店外走。
    迎着自玻璃墙透进来的阳光，言未凛怔然望向眼前人的背影，一时恍惚。
    两人分明素昧平生，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但面前这个女孩子却总让她心头莫名松动，下意识就想相信她。
    叮铃──
    直射而来的日头刺得她低下了眸。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玻璃门在两人身后轻晃着闔上，沉柚离闻声回过头看她，与此同时，言未凛也缓缓抬眸对上她的。
    「我叫沉柚离。柚子的柚，离开的离。你呢？」沉柚离眨了眨眼。
    「…言未凛。言语的言，未来的未，凛冽的凛。」
    「这个名字很美哎。」沉柚离露出抹笑，虽然她早就知道了，但这也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言未凛又愣住了。
    然后她抿了抿唇，「……谢谢。」
    「啊，你笑了──」沉柚离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
    言未凛一顿，她笑了吗？好似感受到唇角提起的浅浅弧度，她有些无措。
    「很好看喔。穿这么漂亮的洋装笑起来就对了。」沉柚离看着她的眼似乎亮晶晶的。
    言未凛没看她，低低应了声，只觉耳根发烫。
    「唔……接下来去哪呢，啊、你现在看不太清楚对不对？不如去买个隐眼吧，走吧走吧！」
    『小五，可以帮我查一下附近有没有眼镜行吗？还是超商也行。』
    『我知道了。』
    『谢了！你简直是我的哆啦A梦！』
    『…搞半天还是变成这样了。』
    让言未凛等了她一会，小五把最近的超商座标发给她后，沉柚离左右张望了一番，就拉着身后之人往其中一条路走。
    『小五，这张卡的额度应该挺大的吧？』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省着点花。』
    沉柚离边拉着言未凛走路边轻轻哼起了歌，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那个、洋装的钱……」身后传来女孩略带些犹豫的声音。
    沉柚离头也不回：「那个啊，不用还我，我今天刚中了乐透，就想多花点钱。」
    『……柚子，不愧是你。』
    『我都听不出这是夸我还是骂我了。』她撇了撇唇。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低。
    视线往后瞥了下，她强忍住叹气的衝动，「不会啦，不用放在心上。」
    『虽然有礼貌是好事啦……但今天听了太多次谢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沉柚离在脑海里跟小五嘀咕道。
    『也许是你平时善事做太少。』
    『你不损我会少块肉是不是？』
    交谈间，她们已然拐过另一条巷子来到一家超商面前，沉柚离放开了言未凛，站在玻璃门前回过头，扬起抹俏皮的笑容：「进去吧，一样我买单，嘿嘿。」
    询问了言未凛的度数，又让小五连结这世界的网路上网查了一番，这才选定两盒度数相近的隐眼拿去结帐，言未凛又一次跟她道了谢，她依然一脸这没什么的样子让她不用放在心上。
    这之后，她们就像路上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般，结伴穿梭于街巷之间，不时在这个店铺、那个摊子逗留，有说有笑的模样就像那些寻常可见的女生朋友，氛围亲密又自然。
    「……未凛，你以后想做什么？」
    问出这句话时，她们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笼于树荫之下，啜着手里的手摇饮，仰头望着蓝天静卧的浮云发呆。
    言未凛没有看她，却是收回了目光，落在手里握着的饮料上，表情一派平和。
    空气燥热，蝉鸣嘈杂，恍如置身熔炉。
    渐变的色泽微微浮动，水珠掛壁，丝丝凉气逸散。
    ……还有，那与这季节如此贴合的橙橘色裙摆。
    她又啜了口饮料，甜腻的味道浸染味蕾，她闭上双目，眼角隐有泪光。
    「我想……成为能带给他人幸福的人。」
    稍嫌含糊的答案，沉柚离却一下扬起大大的笑容，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由衷的开心，「你一定可以的！」
    「嗯。」言未凛也睁眼看她。
    树影斑驳间，女孩微笑着，泪光隐约。
    ——就像你一样，我萍水相逢的朋友。
    ＊＊＊＊
    刚发出来就紧急修了个有点自相矛盾的小地方，果然太久没更会忘记前面写的东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