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徐徐揭开覆盖面容的黑暗。
二人对视的一瞬,横亘于此刻与过去之间的十六年时光在月下静静燃烧。纵使时间改变各自的模样,他们还是马上认出了彼此。
夜风自起伏的沙丘间滑过,时而挟起几粒沙尘扑向游子的面庞,这份粗粝亦柔软似孩童的梦乡。
商客的双唇几度开合,终于将沉积的千言万语浓缩成最简单的话语:“好久不见。”
在艾德里安面前(也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灰石战友团的团长诺泽——原赏金猎人路易斯·科马克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篝火边的男人已不再是那个刚满二十岁、初到玛伦利加的年轻男子。成熟的面庞上,那双碧绿的眼睛深邃得像望不见底的湖水,却未曾因泥沙变得污浊。衣襟上搭着蛇形吊坠,仿佛能通过一模一样的两枚吊坠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就像包裹石雕的沙壳层层剥裂,路易斯终于露出了解脱般的微笑:“好久不见,艾德里安。”
奥希姆在营地外转了半圈才回去。见篝火旁只剩那两名佣兵,他感觉事情不妙,便很不客气地追问:“和我一起来的人呢?”
疤脸和杰斯帕愣了一下,指向不远处带有洞穴的岩山:“和我们老大往那边走了,说要叙旧……”
没等二人把话说完,奥希姆“嘁”了一声,急急地就往那个方向去。
“喂,你是那位先生的随从吧,这样打扰他们合适吗?”杰斯帕在他身后喊道。
“谁是他随从啊!”奥希姆气冲冲地说。
山洞里烛影摇晃,支离破碎的煽情言语在滚烫的呼吸间交错,按捺不住的情感借由身体占了上风——精神与肉身的爱欲本就没有明晰的界限。
光是“叙旧”怎么可能足够。他们隔着凌乱的衣裳索取对方的体温,迫不及待地用急切的吻弥补这宽达十六年的鸿沟。
“科马克大师……‘路易斯’,”亲吻的间隙,艾德里安从喉咙深处发出叹息般的呼唤。“我已经可以不用敬语同你说话了。”
路易斯将艾德里安抵在岩壁上,在他耳边低低地笑:“是的,托雷索的族长大人。”
艾德里安双臂环过路易斯的脖颈,凝视着现佣兵团长发间的风霜:“现在的我和那时的你差不多是一样的年纪。”欣喜之余还有几分委屈。“……我找了你好久。”
路易斯的喟叹有比字面意思更深的惋惜:“实在是太久了……”
一番纠缠之后,路易斯刚解开艾德里安前襟上的系带,突闻耳畔一阵风声袭来。他一抬手,借前臂上坚硬的皮革护腕直接挡开了飞向自己的匕首。
二人同时扭头往洞口看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恶狠狠地瞪着路易斯,右手还保持着掷出匕首时的姿势。他看起来又急又气,冲路易斯吼了一句:“放开他。”
路易斯满脸疑惑地看着那位陌生人,一时没搞清楚眼下的状况,但总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
艾德里安无奈地将路易斯的手从自己衣带上摘开:“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倚着岩壁,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裳。“科马克大师,这是你儿子;奥希姆,这位是你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bgm:Le chant de la mer Nolwenn Leroy
编的那段民谣灵感来源于Fear A' Bhàta,听的是Anima Keltia的版本,脑补的也是这个调调……巫师三的The Fields of Ard Skellig似乎也参考了这一首
☆、第七十四章 生不逢时
奥希姆第一次见到艾德里安,已经是将近九年前的事。
那时他的生活还一塌糊涂:终日酗酒的继父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放任母亲因过度操劳早亡;衰败的港口一日不如一日,迫使人们榨干它的最后一滴血,或背上行囊离开故土;把混账继父打个半死、跑出家门后,奥希姆投靠了一伙同样贫困的盗贼,准备靠打劫行人度日。
为挑准有油水的路人下手,他们在郊外岔路口的旅舍里买通了眼线。
某天,那位卖酒的伙计神秘兮兮地告诉盗贼们,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曾在店中停留,打听些什么赏金猎人的事,又问是否见过一个十几年前从玛伦利加跑到这附近的女仆。其人举手投足间很是端庄,看着和和气气,虽然并无专横跋扈的作风,但光是那身衣服就值不少钱。
伙计还说,这位有身份的客人不知为何单独行动,连个牵马的侍从也没带。腰间挂着一对好看的佩剑,大概是别处贵族的风俗吧。
盗贼们在惯常的伏击地做好了准备。刚入伙的奥希姆还没参加过“实战”,盗贼头领便怂恿他“练练胆”,不然以后充其量只能给同伴打杂,就是分赃也轮不到他,远无出头之日。
“怕什么,本来就是那些贵族老爷把我们逼到这步田地,我们只征他点钱财,又不伤他性命。”头领没忘记打上对得起本行的补丁。“当然,他要是反抗,那我们也没办法。”
变声期还没过完的奥希姆本就好斗,性格中又带着偏执冲动的一面。用不着同伙煽风点火,他抄起一把刀就伏到了路边的树丛后,只等猎物上门。
旅舍伙计描述的那位神秘人物是骑着马来的。马身不高,步伐不紧不慢,竟像是在观光。挡风的长斗篷遮盖了身形,帽檐下露出的小半张脸看着很精致,而奥希姆只能凭马的花色确定对方就是自己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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