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卓越努力把自己送进【危险收容所】的监狱,不是为了藏好第三道密钥,而是为了吸引魏擎宇的目光和火力,为你、为我、为所用人争取时间。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很多事在你没有注意到之前就已经发生了。魏孝谦无声的话语显示在屏障上:“孩子,你要学的太多了。”
此刻,英灵殿中发生的一切在各大平台同步直播。英灵殿里寂静无声,如同荒废的坟场,而英灵殿外呼喊声在飘洒雪与灰烬的空气中回荡,“有罪!”
“有罪!”
“有罪!”
“有罪……”
仿佛死在末日烈火中的人化为怨魂凶灵游荡人间,伏在耳畔低语。
这是一场群体性的审判,千百万双眼睛聚焦于此,等待魏孝谦谢罪。他低垂的头几乎与肩膀夹成直角,彼时德高望重的老人再难挺直腰杆。
魏孝谦沉吟半晌,似乎在英灵殿神性的幽光中回顾他的一生。他至今不明白魏擎阳的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隐约察觉出这就是报应,科技违背伦理的报应。
同样,他也完全没有料想到【魏擎宇系统】会引发A区末日惨案。就像彦正东说的一样,事情已经闹大,兜不住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将魏擎宇绳之以法,并当着KU-32联合星城全体公民的面,亲手销毁自己的儿子。
隔离屏障后的台阶下沉,石油状的黏稠液体从台阶处溢出注入环绕屏障内壁一圈的凹槽中。那黑色的液体像黑洞般吸纳一切,吞没形状和轮廓,只剩一片纯黑的虚无。
汪洋觉得这种近乎梵塔黑的黑色液体似曾相识,安卓越炸掉锈湖咖啡馆时用的【梵塔炸弹】也会留下这种反射度极低的黑色溶液!
他们想用强腐蚀性溶液销毁魏擎宇!
“等一下!住手!”汪洋猛拍在屏障上。他的嗓音发哑,喉咙里好似堵着一口干涸的血块,嘶吼声在椭圆形大厅中回荡仿佛刮过猎猎朔风。
“你们看不见吗!里面有人!”他扑向魏孝谦和彦正东,守卫仿生人的哨兵瞬间将他包围,十几把相位枪的枪口瞄准汪洋,逼他退回自己的位置。他像被夹着一层有形的屏障和一层无形的屏障之间,像一头困兽。
梵塔溶液肆意流淌,溢满整个凹槽。没有人理会他,仿佛世界静止了,永不停歇的只有流淌的时间和源源不断涌出的梵塔溶液。
“快停下!!你们疯了吗!还有人在里面!俞临渊还在里面!俞临渊!”
俞临渊有什么错?他没有罪!他是无罪的!你们怎么能!怎么能……
隔离屏障被汪洋击打的地方几乎发烫,仿佛他才是被困住的那个人。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掌拍得皮肉绽开,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血水和浓水。安欣别开脸,不去看台阶下行刑的场面。
“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汪洋明白了。他们没把俞临渊当人看。
彦正东等人步步为营,唯一脱离计划发生的事便是魏擎宇抓了俞临渊。他们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没有办法在保证魏擎宇不逃脱的情况下,将俞临渊救出来。
索性俞临渊是个小人物,他实在太渺小了,无论在魏擎宇还是彦正东眼里,他都构不成威胁。魏擎宇甚至都不屑于将他作为人质,威胁一下屏障外的人。
他的死活对于屏障内外的任何人来说,都没有意义。这点微末的牺牲在行刑者看来微不足道。
俞临渊在凹槽后面静静站着,梵塔溶液几乎溢向他一贯蜷缩的脚趾,他没有躲避,没有后退半步。他听不见汪洋的喊声,但隔离屏障上的每一声撞击都好像撞在他胸腔上,引起共鸣,直钻进心底。
如果可以,他想冲出地下的黑暗,将早已抵押给魔鬼的灵魂夺回来。如果可以,他要带他的同类们走,让在灰色中明码标价的人与非人窥得天光。
但他的愿望一次又一次落空。当初藏起来的那一批仿生人只剩他一个,他曾经如愿以偿地逃出去,见识了阳间的美好。可到头来,他仍被困在蓝磨坊的阴影之中无法逃脱。
他“MP-20370俞临渊”是食客盘中的菜,是供人消费的商品,从来都是。他不过是艰难地画了一个圆,起点就是终点。而认识汪洋是他短暂生命中唯一的起色,让他一度以为他找到了自己,他自由了。
自此,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停、下,快、停、下……俞临渊默默辨识汪洋的口型,他很难想象汪洋那双温文平和的眼睛会有几乎泣血的一天。
“汪洋,我……”
喜欢你……
俞临渊不敢说出声音,不敢让他的话变成白色的文字显示在屏幕上,让KU-32联合星城的所有人看到。他说不出口。太卑微了。
曾经轻易脱口而出的“喜欢”,现在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哪怕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当时汪洋说:你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你可以慢慢学。
也许是从裂罅深渊边际被他拽回人间的那一霎那;
也许是笨拙中透着关切的质问、过于赤诚的“我不能让你跳下去!”;
也许是那一句“有些人站得起来”……
也许只是雪夜中的一杯白开水,一个不经意间流露的笑……
俞临渊说不准喜欢是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学会了。一旦学会了,就再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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