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这些,真是残忍啊……俞临渊笑着摇头。
他后悔了,不想说了。有些话不能说,只能中途改口,问一句“汪洋,好久不见。”
梵塔溶液漫上他的脚。好疼。疼得他身子一歪差点栽进凹槽里。俞临渊忍不住皱眉,调整身形稳稳地站在原地。他从被创造出来得那一刻开始,注定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活,但至少死,他可以选择挺直腰板接纳死的到来。
俞临渊……你为什么不肯躲一躲……汪洋闭上眼,手掌遮不住的眼泪顺着烟熏灼伤的痕迹淌下来。他见过太多死亡,但没有哪一种比这场寂静无声的行刑更令人心痛。
太静了。太安静了。静到只有他一个人,一把嘶哑的嗓音。
“停下吧。魏孝谦。”
隔离屏障上突然出现一行白字,魏擎宇仍站在光束下面,那是椭圆大厅的中心,也是至高点。他似乎看够了汪洋的闹剧,帮他说了一句“停下”。
魏擎宇从容披上外衣,摊开手掌,好似他不是罪人,而是接纳罪人的神明,他说:“请停止注入梵塔溶液,如果您想知道魏擎阳死因,我可以告诉您。我的,父亲。”
此言一出,一句顶一万句。
梵塔溶液的注入应声停止。
第22章 容器(1)灯塔看守人
*
魏擎宇的言辞一贯文质彬彬,“请停止注入梵塔溶液,如果您想知道魏擎阳死因,我可以告诉您。我的,父亲。”
他的一句“停下”比汪洋说过的千千万万遍都好用。阻止死亡或是创造死亡,对于魏擎宇而言实在是太轻易了。
梵塔溶液的注入应声停止。全联合星城直播的审判背后,万众哗然。
“魏擎阳的死因?”
“你是说魏擎阳的死因!”
“魏擎宇他知道魏擎阳的死因?!”
“家人们!你们知不知道魏擎宇知道魏擎阳的死因呐!”
“警察破不了案子,还要靠他们家族内爆料啊?”
“准吗准吗?哪个台有独家?”
“哇这么劲爆!有钱人家是非多啊!”
“不会是播出事故吧?咱们先录个屏?”
“那个男的是谁啊?和魏擎宇关在一起的那个?挺漂亮的。”
“不知道,大概是同伙?”
……
千百万双眼睛聚焦于此,向魏擎宇索求一个真相。魏擎宇在他们瞩目中怡然自得。
人类就是这样注视神明的,他想。但他没有向人类阐释罪孽的义务。汪洋和俞临渊的事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出无关痛痒的闹剧,真正的审判应该由他主导。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魏擎宇转向万菁,他名义上的母亲,“请您先说吧。”
万菁?跟万菁有什么关系?在民众眼中她年轻时是魏孝谦的花瓶,年老时是魏孝谦的拐杖。她的优雅端庄足以充当商会的门面,她是个美人,仅此而已,实质性的权力由她丈夫独揽,她只是一尊沉默的雕塑。
“擎阳他……”万菁许久没有发声的声带像锈死的链条一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抱歉。
万菁没有像自己平生所习惯的那样环住丈夫的臂弯,与他站在一起,她走向魏孝谦,站在与他相对的位置。一对年迈的夫妇,一个站在光里,一个沉在暗处。“我儿子的事还是先从我说起吧,”她说。
她当众抽出发簪,一头灰白夹杂的长发散开。然而,她将发簪顺着鬓角的纹路刺了进去,剥下一整张完整的头皮!假发下面暗斑沉沉的皮肤上针孔遍布全脑!
粉红的针孔细小而密集串联成串,汪洋发觉自己见过这样的创口!简直和安卓越额头前的针孔一模一样,是精神穿刺留下的疤痕!
魏孝谦不敢正视自己的妻子。
万菁手里托着那张头皮,对魏孝谦说:“快四十年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我是你创造的仿生人。”
“你娶我的时候说,谁都配不上你,只有我可以。我当初信了。这么多年,我们没有不好过,连最寻常的夫妻吵架都不曾有过。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琴瑟和鸣?我们天造地设?
“是啊,可不就是天造地设么!你是天,你是地!我不过是依照你的意愿强行设计出来的违法产品。
“不和谐?不恩爱?吵架?拌嘴?我做得到吗?恐怕我旦凡有一丝忤逆你的苗头,你都会立即对我进行精神穿刺,修正我的脾气、□□我的情绪、删改我的记忆。
“到头来我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四十多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情不自禁、由衷而发……”
万菁眼中含泪,她不是诉苦衷的怨妇,语调平和中夹杂着讽刺和自嘲。四十多年,普通人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抱怨还有什么价值呢。
“你是知道的,普通人类的生育率低下,仿生人即便可以生育,儿童的存活率也不会很高。当年魏擎宇死的时候才11岁,你许诺我们会有一个完美的儿子,完美的儿子……”万菁指着隔离屏障中的魏擎宇,声音哽咽,“这就是你许诺的完美的儿子?”
“到现在你还不能理解擎阳他为什么而死吗?如果擎阳他不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你还要瞒我多久?一辈子?
“即便我曾经死过,你也会重造一副躯体将我复活,是不是?你让我当一个人类,却连死亡的权力都不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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